元曦

假公主被揭穿后 衮衮 3027 字 2个月前

只因她睡不惯皇家其他别院,太子便特特寻了这么个风水宝地,专程为她盖了这座曦园;

后来又因她皱眉说了句“冷”,他又亲自设计了个控温窖,寻天下名匠在园子底下修建。夏日填冰,冬日烧炭,一年不知要填进去多少银两。

为这个,都察院没少参他,可他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越发肆无忌惮。

这些年,光是公主闺阁里的摆设,就快抵上半个国库,叫人羡煞了眼。只恨自己不会投胎,做不成公主,做她手底下养的猫也好,横竖用的也都是金器。

然这一切殊宠,都在上月一次滴血验亲中,戛然而止了。

“兄妹俩”彻底决裂,世上再没有“曦和四公主”,只剩一个元姑娘。

没名没分,孤苦无依。

昔日金碧辉煌的曦园,也终于成了她的囚笼。

这就是命啊……

安嬷嬷忍笑,煞有介事地挺起腰杆,“我也算看着姑娘长大的,姑娘就容我托个大,说两句。

“你也别怪殿下心狠,冒充皇嗣本就是死罪,谁也帮不了你。

“皇后娘娘恩宽,念在你这些年陪王伴驾也算有功,一没把这桩丑闻散出去,二没将你送去慎刑司,还特许等殿下回来再定夺你的罪,对外也只说你是来园子静养,给你留足了颜面。你该感激才是,怎的还恩将仇报,把章二姑娘往水里推?

“这冰天雪地的,人没淹死也冻得够呛,差点救不回来。好在最后人没事儿,章二姑娘也没再追究。否则别说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你!”

元曦抿紧唇,手绞着帕子,微微颤抖。

到底是年轻,不经吓。

安嬷嬷从鼻腔深处哼出一个鄙夷的调,缓了声口:“不过姑娘也甭担心,事情不是完全没有转机,眼下不就有一条现成的活路?

“去大渝和亲,将功折罪,你还是可以受封,继续当这‘公主’的,皇后娘娘也会帮你在殿下面前说话。终归是曾经疼爱过一场,殿下是不会为难你的。”

她犹自絮絮念叨,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分寸拿捏得死死的。

元曦果然坐不住,捏着帕子怯怯站起身,“嬷嬷可否过来一下?”

她是柔软的性子,声音也跟她本人一样,甜糯绵软,像元宵里流出的细豆沙。

饶是铁石心肠如安嬷嬷,也经不住软了心肝儿,“欸”了声,笑盈盈踱步过去,“姑娘考虑好了?有什么话尽管吩咐,老奴就是赴汤蹈火,也一定……啊!”

话音未落,一直安安静静立在鱼缸边的人,忽然毫无征兆地伸出手,压着她后脑勺,一把将她摁进鱼缸!

安嬷嬷一时没反应过来,整个脑袋都埋进水里,“咕嘟”灌进去好几大口。

鱼腥味混着水草,呛得她五脏六腑生疼,跟吞刀似的,她整张脸都涨成猪肝色,尖叫着挥手挣扎,“元姑娘……你做什么……元姑娘……”

元曦却充耳不闻。

幼鹿般的眼睛还是原先那样纯粹干净,里头散出的光却是冷的、硬的,像拭过雪的刀锋,直抵胸口,哪里还有半分适才的柔善可欺?

边上的内侍都吓直了眼,许久才从惊慌中反应过来,赶忙丢了手里的家伙,冲上去救人。

元曦轻飘飘睇来一眼,不带分毫力道,却吓得他们一哆嗦,钉子似的杵在原地。屋里地龙烧得那么旺,他们竟也生生抖出一身鸡皮疙瘩。

安嬷嬷还在挣扎,得空便嚷:“你、你放肆!我可是……皇后娘娘的人,你竟敢这样……这样对我?!”

“有本事你就淹死我!淹不死,你也甭想活过明天!”

……

出口的话一句胜一句嚣张,恨不能当场就要了元曦的命。

然半缸浊水下腹,再嚣张的气焰也萎顿下来,变成低低的祈求。

“老奴知、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姑娘行行好,把老奴当个屁,给、给放了吧。”

可无论安嬷嬷怎么求,元曦都无动于衷,不仅没松手,还把另一只手也摁上去。

水珠溅湿她衣袖,她也没去瞧。

直到安嬷嬷呛得快没了气,她才将人从缸里拎出,破烂一样冷冷甩到地上。

“你!你、你——”

安嬷嬷趴在地上咳嗽,湿发凌乱粘满颊边,一双眼泡得通红,瞪着元曦,恨不能在她身上捅俩窟窿,“我可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过来的,你这么做,就不怕娘娘怪罪,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元曦挑了下眉,不以为意,自顾自拿帕子擦手,擦完,还居高临下地往她身上一丢。

赤-裸裸的轻慢!

安嬷嬷气红脸,她好赖也是皇后跟前的体面人,宫里的贵人娘娘见了她都得敬三分,何曾受过这样的折辱?

“好好好!”安嬷嬷抖着指头冷笑,从地上挣扎爬起,“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回宫告诉皇后娘娘,叫她治你的罪,让你吃不了,兜……”

可她话还未说完,元曦便悠悠从袖笼里摸出一只玉簪,两根葱削似的指尖捻着簪头,在金色的夕照里轻轻一转。

玉光轻闪,安嬷嬷瞬间便哑了声。

这簪子她认得,是她去岁回家探亲,送给她娘家侄女的。

一入宫门深似海,不只后妃们如此,宫人也是一样。几十年熬下来,她的亲人早凋落得差不多,就剩这一个侄女。自己这辈子再风光也就这样了,只盼着她能过得好些。

可如今这寸步不离的簪子,却落到了这丫头手上……

屋里一瞬安静,死一般的安静,连呼吸声都隐去了,只剩灯火遥映残阳,牵扯丝缕微妙的光。

安嬷嬷怔在原地,愕着眼,结着舌,像被人掐住脖子,半天挤不出一个声儿。

元曦捋了下裙摆,缓缓蹲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