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世道不太平,婴孩刚落草便走失之事并不算少见,收养孩童更是司空见惯。可哪一家父母,会跟这位云老爷子一般,仔细到这番田地?
倒像是一早就知道,云旖身份不一般,也断定终有一日,她的家人一定会找上门一样……
元曦由不得沉下脸。
卫旸眸底也浮起疑云,看向云雾敛的眼神跟着掺入些许古怪。
然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孟之昂能这么大费周章地把云旖送走,显然说明他也是知道点什么。凭他的本事,想找到那藏血的地方,也并非什么难事。芙蓉城又是他的地盘,想搞事可不要太容易。
未免夜长梦多,待天色一黑,三人便换了衣裳,悄无声息地从一枕春溜出去。
血液不同于其他,离了身体,没多久便干涸结痂,消失不见。要想妥善保存,只能靠冰冻。可云家并非大富大贵的人家,去哪儿弄这些终年不化的冰?
况且都这么多年了,纵然有冰庇护,谁又能保证,云老爷子留下的备用血还能用呢?
出了孟府,元曦便忍不住,将自己心头的疑惑问了出来。
云雾敛深看她一眼,道:“芙蓉城虽不及帝京繁华,但达官贵人也是不少。
“富贵人家有富贵毛病,受不得半点委屈,在地下挖个冰窖以备夏日存冰,也是常有之事。我父亲虽只是一个大夫,但在城里头威望也算不错。以囤药之名,向那些达官贵人借冰窖的一小块地方,还是使得的。”
元曦点点头,却还是奇怪,觑着云雾敛的脸色,斟酌问:“恕我冒昧,令尊都已经过世六年,便是再有威望,恐怕也难以维系到现在。真的还有人家愿意将他的遗物保存在自家冰窖,这么多年都不曾遗弃?”
这话是难听了些,但也是事实。
寻常人家都未必能做得到,那些权贵就更不可能了。
云雾敛却笑得坦然,一点没埋怨她言语间的冒犯,还转头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所以才要找一个跟他一样不在人世的权贵之家。”
元曦微微蹙起眉心,不知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直到她再次站在元宅大门前……
“我父亲生前,是府上常驻的大夫。元家每次有什么病症,都是他上门问的诊。元家上下的人都跟他甚为熟识,借他在冰窖角落里头存点东西,也不是多么为难的事。哪怕后来元氏覆灭,他身上也一直都留有冰窖的钥匙。”
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云雾敛淡声解释,叹息的口吻在风中化作一团白气,转瞬即逝。
夜风裹挟着雪花,呼啸着从三人中间穿行而过,在他们鬓法衣角覆上些许晶莹的雪粒子。
卫旸和云雾敛都各自抬手去拍。
唯有元曦一直站在门前,仰头望着门上褐底金字的匾额发呆。雪花纷乱,在她浓长卷翘的眼睫上结满冰晶,她也不曾眨一下眼。
十八年前一场混乱,她和云旖都失去了家人。
云旖代替她留在芙蓉城,而她则去了帝京,代替云旖成了四公主。如今这唯一能验明身份,让她们都回归彼此生活的东西,还存在了元家。
命运啊,当真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