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晗缄默下来,无以言对。
章云谏扯了下唇角,见他面前的茶盏已凉,他便拿回来倒了,重新给他续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泠泠注入杯中,将他的声音冲淡不少。
“只怕闹到最后,王爷还是逃不过要奋起一搏。既然这最后结果都一样,咱们又何必再费那些周章?趁着眼下这千载难逢的时机,一劳永逸,岂不快哉?”
“话虽如此,可是……”
道理他都懂,可是这决心,叫他如何下得了?
卫晗咬咬牙,纠结地踅身去窗边思量。
章云谏话说到这,已经足够,知他心中还有所犹豫,便扭头看了眼身边一直冷眼旁观的人。
小章氏闭了闭眼,算是受了他的意,起身端起那杯新茶,含笑缓步朝他走去,“晗儿这段时日也辛苦了,吃口茶谢谢吧。”
卫晗颔首接过,“多谢母亲。”
这话原是敬重之言,然落在小章氏耳朵里,却是莫名触及她伤心事,“你从前,都是唤我母后的。”
边说,她边垂睫抹泪。
卫晗是个孝顺的,见状忙安抚道:“母亲风寒未愈,切莫伤怀,对您身子不好。当初若不是您装疯,引得父皇动容,儿子现在只怕还在昭狱里头关着,哪还能像现在这般锦衣玉食,高枕无忧?”
小章氏被他安抚到,恐他担忧,忙牵唇努力朝他微笑,却是比哭好看不到哪儿去。
卫晗心头不由绞痛,手跟着攥起。
倘若不是卫旸,母亲这皇后之位,又如何会丢?
小章氏打量着他的脸色,片刻,又叹息着说起另外一件事:“母亲倒也没什么,只是丢了中宫之位,至少性命还在,可是你妹妹就……倘若当初,你曾外祖父肯告诉我们,他给太子种下那种烈-毒,咱们眼下也不用这般辛苦,你妹妹也不用死。他到底是偏心啊……”
像是被一柄利刃刺中,卫晗身形晃了晃,人也跟着倒退两步。
偏心?是啊,就是偏心。
一个两个都是如此。
倘若父皇不偏心。五年前,那么多人同他谏言,请求立自己为太子,他就应该答应。可他偏偏充耳不闻。彼时自己还以为,父皇是因为正值壮年,才无心册立储君。可偏偏卫旸一回来,动宫之位就归了他。
又倘若曾外祖父不偏心,当初给卫旸种下鸩毒,就该知会他们。如此,他们也就不用平白耽误这些年,等到汝宁和那丫头一道出事,汝宁死了,而那丫头却还活着,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卫旸的致命弱点。
造化弄人,既生瑜,又为何要生亮?
又是一阵闷雷巨响,恍若千军万马自头顶隆隆而过。瓢泼大雨倏忽而至,整个王府都在雨幕中模糊了轮廓。
雨丝随风吹拂到人身上,冰冰凉凉,却也逐渐吹开卫晗心头最后一份犹疑。
“好,就照舅舅说的办。”
芙蓉城,汤泉山庄。
今天便是大年三十,芙蓉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繁华,山庄亦是扎花点红,热闹非凡。
一大早,贺延年便领着窃蓝她们在各个院落里忙前忙后,又是挂灯笼,又是送年货,忙得脚不沾地。
鹿游原出发前曾答应过叶轻筠,这次出门定会带她好好到各处逛逛。头先一直在忙,没能倒出空来,这会子总算得闲,天刚蒙蒙亮便迫不及待带着她下山赏玩,一整天也没见人。
至于云雾敛……
那日他在云旖那儿受了挫,元曦原是有些担心的。怕他就此一蹶不振,更怕他撂挑子不管卫旸死活。若真如此,他们头先为找鱼而受的苦,可就真白受了。
可他难受了一晚上,却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人稳重不少,不再成天抱着酒坛子就生梦死,自怨自艾,而是开始着手给卫旸配药。有时候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
照这速度,出发前拿到解药并非难事。
卫旸也总算能安下心来,在书房潜心部署回京之后为旧案平反的事宜。
元曦无事可做,便拉着云旖一块去厨房包饺子。
蜀中并没有过年吃饺子的习惯,云旖自然也不会包饺子,元曦却深谙此道。
之前和卫旸一道在外流浪的时候,两人身上都没什么钱,一直靠在别人家中做杂活谋生。别说山珍海味,便是最便宜的一碗阳春面,他们也未必吃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