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撇撇嘴,轻“哼”了一声。道:“我当然知道这事该爹娘和小叔小婶出面。可你们没瞧见当时的情形吗?”
老实爹压根就没弄清事情轻重;娘还没开口呢,就被奶奶好一顿揉搓;小叔小婶说话倒管用,偏又圆滑不肯出头。她要是跟他们比拼忍耐的功夫,也不是比不过,奈何冯氏受气的功夫差,她再不出头。还不知会怎样呢!
黄小宝也知症结所在,不禁脸发烧。
黄元则紧闭嘴唇,望着那池水出神。
依照他的想法,杜鹃刚才实不该跟奶奶当面顶撞,有什么也该事后找个没人的时候。单独将厉害关系剖析给奶奶听,这是全长辈的脸面。可是,娘受了奶奶的气,逼得杜鹃不得不出头。杜鹃若不开口,只怕娘受不住——听说她以前被奶奶气晕过去好几次呢;可杜鹃一开口,就变成了顶撞奶奶,还有帮娘的嫌疑,让奶奶心里更不痛快,宁错也不转头。
奶奶果然不喜大儿媳,娘也太想不开了!
唉,这婆媳关系……
杜鹃瞅了他一眼,轻笑道:“如何,乡野农家的琐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理清的吧?清官难断家务事,从来不假!”
黄元微笑道:“明白。欲先治国,先要齐家嘛!”
因对黄小宝道:“往后有事,咱们兄弟多出头。”
黄小宝忙点头答应,说应该这样。
黄元又对杜鹃道:“这事你们就不要再管了,我和小宝哥哥回头跟爷爷商量定了,再给舅爷爷那边回话。接人也好,不接也好,我都自有主意。”
杜鹃含笑点头,心中大定。
当下,大家说起晚上请客的事,黄小宝见没有活鱼,便自告奋勇要去撒网,凑两碗鱼来。黄老实在院内听了,忙喊着要陪侄儿一块去。
两人扛了网子才出门一会,又转头回来了。
他们身后,跟了一个黑脸汉子,提了半篓子鱼,说是送给黄小夫子的见面礼,神态十分的谦卑和善。
黄老爹急忙招呼坐,又为孙子引见,说这是村北的张叔。
黄元便依礼拜见。
那姓张的坐了一会,把小儿子的将来托付给黄元后,满意地走了。
此后,一直陆续有人上门。
等太阳沉入山后,来的人就更多了,许多都牵儿扯孙,送来让黄元“品鉴”。为免他看走眼,事先必定要自我介绍一番:有说孙子乖顺听话的,有说儿子聪明能干的;有说娃儿记性好,能记得两三岁时候的事;有说小子机灵,上山下河、摸鱼逮兔。从来管不住的;还有说儿孙能言善辩、能打会揍,是继九儿之后村里的“大将军”……种种言辞,都竭力表明自家的娃儿与众不同,是可造之材。
杜鹃姊妹在厨房忙。偶尔去上房拿东西或者送东西,听了一言半语,回来学给其他人听,都笑得肚子疼。
杜鹃说,可见天下父母都一个心思:
谁的娃儿也比不上自个的娃儿好!
已经为人母的大妞微笑道:“那还用说!”
上房堂间的黄元却笑不出来。
他不过是个少年书生,读书还行,却毫无教学经历。面对高矮胖瘦、黑黄美丑各样村童,污衣赤脚,甚至有的抠鼻吮指、吸溜两管浓稠鼻涕的,他委实不知如何应对。
都是他心中先以林春为主。自家姐妹更不用提了,是极出色的,因此觉得泉水村山美水美人更美,在心中给乡村孩童定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印象;次后见了黄小宝也还不差;等回家来后,又见了小顺、冬生和林春的堂弟十斤。都在可接受范围之内,丝毫没想到这都是杜鹃和林春“加工”以后的“半成品”,所以,等见了这些原汁原味的乡村孩童,他就傻眼了。
幸亏有几个看着伶俐、且收拾干净的,让他好过不少。
他便思忖:孩子怎样,还是同家中长辈教导有关。由他们身上,便可想见其爹娘行止如何。忽又想起自己爹娘,又觉此理似乎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