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上,只剩下那对父子。
“你为何不逼宫?”
正元帝冷冷地问道。
他的父皇是逼宫上位的,他也是逼宫上位的,如今这个儿子也掌控了朝廷,这种情势下,为什么没有逼宫登基呢?
炎威太子仰面泣道:“儿臣本就是太子,为何要逼宫?父皇对儿臣殷殷期盼,如今儿臣回来了,问父皇一声:以儿臣这些年所为,可还做得储君?”
正元帝愣住了。
不管是太子准备不足所以不敢妄动,还是纯粹讨他欢心,这话都打进他心里,令他动容。
他眼一闭,流下两行热泪。
“父皇!”
炎威太子膝行上前,抱住他胳膊,用衣袖为他拭泪。
正元帝侧过身,用颤抖的手抚摸他的脸颊,拇指摩挲着那眉眼,低声唤道:“炎儿!朕的炎儿!”
太子泣道:“父皇,儿臣在这!”
明明日日相见,这时却仿佛久别重逢、喜极而泣。
正元帝流了几行泪,忽然探手从御案上拿起一本奏折,对着炎威太子劈头盖脑敲打,一边打一边骂:“你没死还由着女儿胡闹?你养的好闺女,大闹京城不算,还坐在小叔的屋顶上哭丧一样吹箫,让全京城的人看皇家笑话,还一再抗旨,眼里有没有朕这个皇帝,有没有朕这个祖父……”
太子骤然被袭,吓了一跳,本能就想躲。
然听见父皇责骂,又顿住了,任由他敲打也不闪避。
听到后来,也不敢辩驳,只得道:“父皇教训的是。可她从小养在山野人家,哪有人教她这些?可怜她被人迷晕了,被一群男人扛着跑来跑去,怎不觉羞辱?换一个心性差些的,早自尽了……”
这话成功止住了老皇帝的怒气,停了下来。
可他又不想放过杜鹃,便道:“你即刻带她进宫,让皇后好好教导她。”
太子点头。又道:“天晚了,不如儿臣明日送她进宫。”
正元帝斩截道:“不用,即刻带她进宫!哼,朕要见见这个大闹京城、几次抗旨的孙女!还有,朕即命人收拾东宫。你依然住进来,跟老八挤一块像什么?明日万寿节,朕要大赦天下,宣告太子回归!”
炎威太子眼神一闪,随即后退一步,叩首道:“谢父皇!”
正要起身。忽听正元帝问道:“你怎没死?”
他便愕然愣住了。
就见正元帝斜眼看着他,冷冷道:“你别告诉朕:紧要关头,朕的好儿子学唐明皇马嵬坡赐死杨玉环,迷途知返了!”
炎威太子涩声道:“是儿臣想引开追兵,好让郡主平安分娩。谁知……谁知追兵还是发现她了。她命一个侍卫装扮成儿臣模样。拉着他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再忆当年的事,他依然止不住落泪。
正元帝静默了一会,才铿然道:“死的好!总算她做对了一件事,不是一味迷惑你。”
“父皇!”炎威太子痛心地叫道。
“好了。如今人都死了,朕也不说了,任凭你追封她就是了。你回来不就是不甘心,要夺皇位为她正名吗?朕答应了!”正元帝不想为了一个死人再刺激儿子,很大度地挥手。“去把靖安那丫头带来让朕瞧瞧。”
最后一句话是咬牙吐出来的。
太子也冷静下来,叩首道:“儿臣遵旨!”
望着太子离去的背影,正元帝眯起老眼。
那个妖女居然主动跳崖绝了儿子的心思。也算赎罪了,但就算这样他想起当年的事依然愤恨难平。
但是,太子若不经这一番磨砺,能变成这样子吗?
老皇帝想起刚才朝堂上太子那股气势,不自觉打了个寒噤。若是以前,他便睡不安稳了;可眼下他老了。正要挑选储君安排身后事呢,太子这样正是他所期盼的。
如太子所说。还有谁能比他更合适当储君?
这么说来,他还要感谢那个妖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