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为了学种菜。她傍晚时过来跟李墩讨教。
“这藤长起来很快,要是不搭架子。爬得到处都是,没地方落脚。搭了架子,它就顺着架子爬上去了。将来结了瓜果,悬挂着很清爽。摘起来也容易。”李墩对几个学生讲解。
“那南瓜怎么不搭架子?”青黛虚心地问。
“一个南瓜有多重?”李墩笑瞅着她反问。
“哦,挂不住啊!”青黛恍然大悟。
“李大人,为什么总是傍晚浇水呢?”郑修又问。
“因为经过白天晒一天。它们也干渴了,傍晚浇水正好。且夜里是万物休养生发的时候。正好吸收。”李墩道。
一面又告诉他们哪些菜蔬要浇多少水等等,十分细致。
郑清秋一直很认真地听着,又打量一番园子里的蔬菜,看向李墩的目光十分钦佩,兼带掩不住的爱慕。
只是如今……
她看了陈青黛一眼,黯然转过脸去。
目光触及园外的地,也是李家的,种的是花生。
“李大人,为何种这么多花生?”她开口问了今日过来第一句话。
“哦,榨油。这地方什么都有,就算不种菜,采野菜也有的吃。可不管什么蔬菜,若是没有油水,烹制的味道绝不会好。”李墩看着她诚恳建议,“姑娘不妨也种些。这里土壤肥沃,种了很容易收的。到时候收了叫人送下山去,山下有榨油作坊,换些油回来,一日三餐便能增色了。”
“谢大人指点。”郑清秋盈盈拜谢。
拜罢起身,心动神摇,不敢抬头看他。
原以为他满腹才学是个大作为的人,谁想细微处也如此不凡,连家常过日子这等俗事,他竟也安排的如此妥善,难怪陈方两位姑娘与他生死相随。
目光悄悄瞥向李家院子,满心苦涩:她和方火凤同是出身豪门,同样沦落乡野,命运却完全不同。“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便是她眼下最贴切的形容。
一念及此,神情寥落,轻声道:“再增色,也不过是无人问津的野花罢了。”
李墩扎竹架的手一顿,接着继续,一面微笑道:“野花不好吗?譬如深谷幽兰,自有它独特的韵致,绝不会羡慕庭院里的牡丹。山野草木都自有灵性,寻常人不能体会,奈何!世人心境不同,强赋予它们种种悲感寂寞。若将它们移到人家庭院里,甚至室内,纵有人千般呵护、万般怜爱,也失去自在汲取日月精华、承受雨露甘霖的自由,不过沦为人的观赏玩物罢了,又怎知它们不会伤心?”
说着话,已经扎好架子,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
郑清秋听后微微失神,思想他这话的深意。
陈青黛蹲在地下,小心翼翼将藤蔓扶到架子上倚靠着,便于它日后攀爬,弄好后直起身子,满眼崇拜地看着李墩,觉得他说什么都有一套道理;又看看郑清秋,觉得她枉出身名门,怎这么愚钝呢?
那时暮色已降临,方火凤站在院内,看着对郑清秋温言轻语的李墩,心中酸楚难耐,正是旧愁未去,新愁又添。
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将来: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一个陈青黛还不够吗?
陈青黛也就罢了,她从未将她放在心上。
可是,眼前的郑清秋却不是寻常女子。
方火凤觉得自己心疼难忍,忽然想起杜鹃来,想起当初自己私奔到黄家,她种种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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