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客厅的钟表哒哒作响,时针逐渐走到七的位置。卧室里的呼吸仍然平和均匀,殷刃终于忍无可忍,再次走向那扇卧室门。
他先是不抱希望地转了转门把手,谁想钟成说没锁门,殷刃没有半点心理准备,差点朝前摔倒。
钟成说拉上了窗帘,卧室内很暗。窗户没开,那股独属于钟成说的气息清爽依旧,闻起来像人迹罕至的深林。
就像殷刃想象的那样,钟成说头戴睡帽,放松地睡在大床中央。他侧身躺着,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殷刃无声地走去钟成说床前,俯身看着对方。
“说好的生物钟呢?”他轻声嘀咕,“我们得先说清楚立场,人也要尽快救……”
钟成说没有反应,他沉睡着翻了个身,睡脸无害到气人。殷刃一条腿轻轻压住床沿,他身体前倾,仔细端详着钟成说的侧脸。这个距离,他能隐约感受到对方身体辐射出来的热意。
无论是无辜的路人、识安的科学岗、还是夜行人的阎王,殷刃本不认为钟成说会给自己造成怎样的威胁。
可这个世界变得有些陌生了。
来源成谜的凶煞之力,实力不明的狙击手,脱离预测的共犯。他本来顺遂的人世之旅,逐渐变得暗流汹涌。
“我不明白。”殷刃轻声叹息,“那些没影儿的事情就算了……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他伸出一只手,探向钟成说的肩膀,却在过程中止住动作。
算了,不差这一时。要是再毁了这人的睡眠,他说不准得多买一盅炖梨。
“叮铃铃铃铃铃——!”钟成说枕头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钟成说猛地睁开眼,正看到床边的殷刃,以及此人探过来的手。
殷刃:“……”
殷刃:“……我没别的意思,就想叫你起个床。”
钟成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按下免提:“喂,您好?”
“小钟,我卢小河!”卢小河的声音听起来很兴奋,“受害人的位置定位到了!哎,还有,你们今天休假,都不用来上班。”
“殷刃应该回去了吧?他出了不少事,你让他好好休息休息,缓过来后记得交报告。”
“……小钟?”
见钟成说久久没回复,卢小河疑惑地出声。
“我知道了,谢谢卢姐。”钟成说又恢复了惯常的语气,“我会向殷刃好好了解情况的。”
嘟,通话终止。
“受害人有识安接手,不需要操心什么了。”殷刃尴尬地笑笑,收回压在床边的膝盖,“那咱们不急着聊,你先睡个回笼觉,我先去……”
“你要是想知道我的想法,可以直接询问我。”
钟成说靠在床头,语气格外坦然。
殷刃的动作凝固了。
“如果是‘我喜欢你’那件事……无论是伪装还是真心,你对所有人都很不错。我不擅长分辨这些,但目前看来,我并不是其中多么特殊的一个。”
钟成说倚着绵软的枕头,穿着柔软的睡衣。他身上没有尘灰,手中没有恶果,那种隐隐的压迫感却仍未消失。
“你的‘试一试’,我无法确定有没有其他目的。比如更容易维持现况,或者更好操控我。我想保持这种关系的纯粹性——我能体验‘喜欢’的刺激就够了,不需要你做多余的事。”
殷刃:“……”他有点微妙的心虚。
不是,难道不该有更需要考虑的问题吗?比如自己到底是什么种类的邪物。
殷刃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按你的理论,万一我将来真的喜欢你,你也没法判断。”
“我可以判断。”
钟成说摸摸自己发红的耳朵,主动凑近了些。
“当你更加失控、更加狼狈……带着某种我没见过的表情,说你‘想试一试’的时候。”
……
时间回到凌晨四点。
识安园区,危险人物暂留室。
“不对,还是不对。”黄今绝望地看着一个个猜想被划掉。
符行川要求他提供丁李子“可能的想法”,说是能用特殊方法寻人。于是黄今绞尽脑汁,把那些“思维龙卷风”里的东西都写了上去。
然而一个都不对。
他比谁都清楚,人只要醒着,无时无刻不被自己的思维包裹。无论是潜意识还是正在思考的事情,它们只会层层叠叠堆成一堆。而黄今只能用眼睛去分辨其中的一小部分,他的注意力终归有限。
或许他还没有那样了解她。至少他现在猜不出,在变成“死物”两周之后,丁李子会在想些什么。
毕竟记忆里,那女孩并非总是笑着。
要是……要是当初多看她几眼,那该多好。哪怕多了解一点思绪,多抓住一丝想法,他都能有更大的可能将她救出。他似乎无法顺利做成任何事,永远踏不出那个绝望的漩涡。
黄今拼命揪着自己的头发,口腔中弥漫出一股血腥味。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暂留室的门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