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
以“幸免于难”的项江为首,识安另外三位早早出了矿洞,回到镇上。
这个时间,多数镇民都在外活动。百米之外看,来来往往的人流间点缀着或高或矮的邪物,镇上一副和和乐乐的普通日常景象。无论是在人群里格外出挑的骇人异形,还是周围若隐若现的怪异雾气,似乎都困扰不到他们半分。
所有人该怎么过怎么过。葛听听有些怀疑,就算这里天降凶煞,这群人也会提着菜篮子踩过凶煞买菜。
而识安三人一旦走近,那些镇民就像被惊扰的群居动物。欢声笑语瞬间化为沉默,镇民们迅速停下手中的活计,几十双眼追随着三人移动。
几十张脸直直对着三人,幅度一致地转动。
要不是那些人上一秒还在正常说话生活,葛听听简直要以为这里是一片人肉向日葵田。不怀好意的视线刺痛了她,葛听听上前两步,与项江并列行走。
项江刚刚中断通话,他拧开矿泉水瓶,简单喝了两口。他没理会葛听听的小动作:“我们待会儿去找镇长。”
两人身后,黄今皱了皱眉。
任吉莹来这当镇长没多少年,不受本地人欢迎,谈不上有什么威望。要调查镇子的过往传闻,他们最好利用灵器伪装身份、接近镇民。这都是夜行人用烂的伎俩,识安没道理不知道。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过项江这张臭脸摆在那,黄今不是很想问问题。
在他看来,现在唯一可能出的大事,只能是“殷刃邪物身份暴露,阎王与识安撕破脸”。也不知道在地下接应那俩怪物的识安倒霉蛋是谁,黄今由衷祝愿他们身心健康。
任吉莹被项江从镇政府办公室里叫出来的时候,人是懵的。不过比起周围木着脸的工作人员,她面色红润,目光有神,看起来分外有活人的味道。
“出事了。”项江单刀直入,“矿洞垮塌,我们的人和戚辛掉进了矿洞深处。”
任吉莹的脸唰地一下惨白:“怎么回事?”
“大概率是人为袭击,人暂且都没事。我们需要彻查近期的镇内活动,需要您这边配合下——与之前镇内的案件无关,我们不打算找警方。”
任镇长使劲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看了眼四周:“行我知道了,别在这聊,你们先去我家。”
等到家后,任吉莹仔细锁好了防盗门,还来回检查了好几遍。
民宿不比普通住宅,封闭性比较差。就葛听听这个睡惯废旧建筑的人来看,这里无论怎么防,总能有千百个薄弱点让人溜进来。任镇长的行为比起小心谨慎,更像给自己心理安慰。
钟成说和殷刃的行李还放在老位置,殷刃的行李箱甚至大大咧咧地敞着。它们充满生活味儿地倚在一块,就像主人随时都可能回来。
葛听听胸口莫名一沉,她迅速移开了视线,乖乖坐在桌边等。
任吉莹照例给他们准备了现调的蜂蜜水,以及包装完好的食物。
“告诉我们那个矿洞相关的所有事。”项江单刀直入。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任吉莹抿了口蜂蜜水,干笑两声。“这镇子的发展,你们肯定都知道,那些年媒体铺天盖地地报道……大家都喜欢看光鲜传奇,我就说说之后的一地鸡毛吧。”
“这件事还要从二十八年前说起。”
她垂下视线。
“二十八年前,这里出过一次‘山崩’。在那之后不久,所有人都……唔,所有人都不正常了。包括我的父母。他们开始毫无理由地排斥外地人,同时对镇子里的一些怪事视而不见。”
任吉莹摇了摇头,满脸无奈。
“现在我很确定,就是那个时间点——我曾经查过镇子经济方面的资料,从那一年开始,这里没再活过任何一个外地项目。”
……
“二十八年前,海谷市及周边曾发生过一起玄学天灾,更升镇在被波及的范围内。”
民宿正下方,地下几百米处。
趁符行川规划建筑穿行路线,李教授一边用特殊仪器拍摄壁画,一边闲聊似的开口。
钟成说还在一丝不苟地切片取样,但殷刃看得出来,这家伙的耳朵动了动,显然也听得很是认真。
在场的两位科学岗深谙一心二用的技巧,研究记录似乎成了他们的某种肌肉记忆,压根用不到脑子。
“玄学天灾?”殷刃听得一心一意。
毕竟两位识安顶尖人物正全力戒备,他不敢把发梢伸得太长,连挠挠钟成说都做不到。
……而且他还真不知道什么玄学天灾。二十八年前,殷刃还在尸骨堆上肆意流淌,突出一个千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睡美容觉。
“这本该是乙级以上才能接触到的信息,不过你们俩的经历完全可以媲美一般乙级,知道也没什么。”
李教授的口气有点像讲课,不过比讲课多了莫名的挖苦味儿。
“那一年,海谷出现了‘神降’——你们可以理解为不明原因的大范围凶煞之力爆发。在那之后,更升镇的大小矿山出现严重崩塌,导致可采矿藏锐减。当然,这只是文件上的说法。”
李念拍完壁画,看向窗外的窗,门外的门。它们层层叠叠无穷尽,只是其中的尸体各不相同。
就像一个诡异的万花筒。
“一般来说,神降之后,识安会立刻处理掉主要污染源,剩余污染会因为空气与人口流动自然消解。”
“而更升镇不比平原城市,这里地形特殊,人口流动极小。在某些人的刻意干扰下,这里的凶煞之力久久不散,还保留着三四分‘神降’时期的环境特征。”
空气、土壤、流水,每个角落都充满了淡淡的凶煞之力,污染无处不在。
殷刃少见地撇下嘴角,他看向脚下肮脏的石板地。可能是进了熟悉的环境,他突然福至心灵,领会了之前那股亲切感的来源。
……是环境本身。
这座山镇,从头到脚都被凶煞之力腌入了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