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成说僵在当场。
他还没来得及收起周围的长针,红绳间的透明障壁微光闪烁。巨大的“鱼缸”将狭小的空间分为两层,外界是腥臭混乱的尸腔,内里却一片静谧。
混沌的阴影中,嘴唇上的触感无比鲜明。殷刃湿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对方的气息一下子盖住了周围的腐臭。
见两人黏糊上,手机上的朦胧黑影发出虚弱的哼唧声。钟成说自然看不到手机的异变,但他听得见那声抱怨似的“汪呜”。
“陆先生……刚才……唔——”
不行,自己刚才那两下绝对不够清除负面影响。钟成说看得出来,殷刃不过是从“毫无理智地接近”变成了“相对克制的接近”。
于是钟成说试图继续:“告诉我,殷刃他刚才……唔唔!”
殷刃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没有闭眼,一双红眸闪烁微光。柔软的嘴唇压过来,配上有些尖的牙齿,触感非常奇妙。齿尖轻轻磨动,力道不轻不重,带来些微的酸软。发丝小心翼翼地围在钟成说四周。
殷刃吻得笨拙却坚定,双手牢牢勾住他胸口的尼龙带,两人维持着一个若即若离的距离。
攻击?远离?或者……
钟成说的大脑皮层里似乎炸开了无数朵小小的烟花,又像金鱼尾巴轻轻一撩。那感受不算热烈,却绵延不绝。
钟成说不再挣扎,他抬起手,缓缓放下,继而又试探着抬起手。
他的指尖按上殷刃的肩膀,碰到了被体温浸透的布料。紧接着是整只手,它们顺着殷刃的手臂滑下,后探。
它们徐徐收紧,最后转为一个拥抱。
狗东西被钟成说牢牢握在手里,钟成说延续了刚才的“攻击”。他以狗东西为刀,接着方才的攻击轨迹行进——不过这一次,“刀刃”是贴着殷刃的后背徐徐滑动。
如同挑逗,又像解剖。
感受到对方的反应,殷刃的吻用力了几分。钟成说的嘴唇有些痛,他的牙关被撬开,对方的气息直接刺了进来,带着甜丝丝的血腥气。
温热而缠绵的陌生触感。
那股怪异的戒备再次出现,可他又想继续这令人汗毛倒竖的接触。钟成说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做法——他腰腿用力,手臂一错,将殷刃整个人压制在地面,好让自己可以随时脱身。
小小的冲击下,两人的牙齿微微一磕,血腥气又浓了几分。
淡淡的血腥之中,他们安静而生涩地吻着彼此。
在钟成说看不见的世界,手机上的黑影试探着蠕动,将殷刃体表的“白色怪物”一点点剥掉。它们的残片轻如柳絮,在两人周边摇曳飘落。
剩余的小怪物们兴许察觉到了狗东西的存在,它们潮水般后撤,开始爬离殷刃的身体。
殷刃眼中的光辉在回归,他的吻却不轻反重。
钟成说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忘了手下“地面”的本质,却也没有尝到各种作品中所渲染的“炽热甜蜜”。他的心脏因为紧张而疯狂搏动,精神尽数凝在了嘴唇的感受上。
殷刃的吻渐渐变了味道。
殷刃一个使力,天旋地转,两人上下颠倒。钟成说背靠地面,他条件反射地想起身,却被黑发缠住了脚腕。
发丝不多,可以用力扯断。左侧的手臂有破绽,一个卸力能让他脱身。
然而钟成说没有动弹。
他全身每条神经都绷了起来,本能促使他躲避,好奇强迫他继续。吸引与戒备,安全与危险,存活与死亡。其间的交界如此模糊,扭成一股怪异而强烈的兴奋。
先前钟成说一直不理解那些挑战“无意义”极限运动的人,而这一刻,他突然发自内心地懂了他们。
明明只是一个亲吻。
先是微凉的嘴唇,随后是下巴。最初还是按部就班的亲昵,只是某个瞬间,面颊边的温度猛然一空。这只邪物微微侧头,温热的吐息顺着皮肤流淌,迅速停在钟成说的咽喉。
殷刃尖锐的犬齿轻轻压住皮肤,有点痒。咽喉处的刺痒点燃神经,一路钻入骨缝。
钟成说终于空出了嘴,他知道自己该说些话,声带却不听使唤。于是他只好气喘吁吁地移动右手,不轻不重地捏上殷刃后颈,力道里带着几分警示意味。
如同被惊醒,殷刃的噬咬猛地中止。
殷刃的鼻尖蹭上钟成说的喉结,呼吸完全停止,心跳却快到不似常人。昏暗的视野中,钟成说只能看到殷刃散了满地的黑发。殷刃抓着他的手时紧时松,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不知在纠结什么。
钟成说本能地抿抿嘴唇,尝到了温热微咸的液体。
……血的味道,可自己的嘴唇并没有受伤。
“殷刃——”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说完,耳朵里便传出一阵兴奋的声音。
“喂喂喂喂?”卢小河快乐地叫道,“听得到吗听得到吗?”
钟成说叹了口气,任由殷刃糊在身上。他就这样躺在地面,郑重其事地回复:“听得到。”
“殷刃呢?”
“在在在。”殷刃甩甩还有点眩晕的脑袋,默默撑起身体。
他绑好散了一地的头发,从钟成说的手里抠出狗东西,又从尼龙带子间隙捏出黄粱——在两人热吻当口,这家伙早就把自己缩成了花生米大小,佯装无事地躲在尼龙带卡扣里。
鬼王大人维持着坐在钟成说腰腹上的姿势,拿着手机四处打量。
“啊啊……不想死……啊啊……”小怪物们抱着身体的残片,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些呢喃,在钟成说的封印边缘挤成一堆、瑟瑟发抖。
看起来就让人很没有战斗。
殷刃又低下头瞧狗东西,刚才手机上的模糊黑影消失不见,屏幕上只剩狗东西“凶煞之力凶煞之力凶煞之力”的疯狂刷屏。
他心不在焉地回了个“等回家”。
“我重建了联系线路,嘿嘿。”耳机里,卢小河对这边的情况一无所知,喜悦溢于言表,“等你们再活动活动,我这边就可以测算空间地图了!”
“好的。”殷刃干咳两声。
钟成说一直盯着他下唇的伤口看,殷刃急忙收回血液,收敛破口。
卢小河兴致勃勃地继续:“……你俩反应也太冷淡了,更高兴点好吗?话说小钟,你应该能猜出这场比赛的获胜条件吧。”
钟成说终于移开视线,看了眼不远处的漆黑尸腔:“的确。”
其实殷刃心里也大致有数。
识安出其不意地把他们扔到这里,不给出任何背景资料和提示,这是典型的遭遇战布置。
“遭遇战”的出路只有一个,那就是存活。考虑到识安不会真的把他们弄死,他们只要逃离这里,就可以结束比赛。
……但也只是“结束比赛”。
“根据我的推测,这是场自由计分赛。‘脱离这里’只算及格,在这个基础上的表现,都可能会被计入评分——比如逃离时间、逃离方式、身心状况和重要表现之类。”
以防万一,卢小河还是倾情解释了一遍。
“规则越少,你们需要自主判断的事情就越多,记得谨言慎行哦。最好不要无头苍蝇似的乱撞,就算这里没监控,基本的位置检测和煞气检测可少不了。”
确定那些小怪物没有半点接近的意思,殷刃收起虚弱的狗东西:“我们知道了。”
钟成说目不转睛地看过来,殷刃头一次主动躲开了钟成说的视线。
老坐在恋人肚子上不像回事,殷刃试图站起身,手腕却被钟成说一把扣住。
钟成说坚持不懈地瞧殷刃,嘴上顺畅应答:“卢姐,先给出你的位置,我们去汇合。”
“不行。”
卢小河答得干脆利落。
“身为后方指挥,一旦状况糟糕到身陷战场,我们首先要指挥战斗力逃离,外加情报收集。如果四处乱跑,我的效率会严重降低。”
“以下算是我个人的判断——我要是第一个跑出去,反而会被扣分。我这边的出路问题,等你们找到出口再说。”
“明白了。”钟成说没多掰扯。
殷刃赞许地嗯了声。卢小河的判断没有错误。
这个尸体迷宫里混了奇特的生物陷阱,强如自己也会中招,一般玄学岗估计逃不过。而大部分科学岗并不像钟成说这样“绝缘”,难说会不会被影响。
卢小河没有战斗能力,“优先自保”和“支援战斗人员”才是她最该做的。
就像现在,“从钟成说身上站起来”是自己最该做的。殷刃再次甩甩被钟成说捏住的手腕,结果那人还是抓得死紧,坚持要当这个垫子。
钟成说:“我们先探查一下附近情况,待会儿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