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差不多。”
钟成说被钟有德抱起来,视线仍停在不远处的苹果树上。院子里的苹果树很矮,几个青色的果子在其上摇晃。
“‘死人能吃到’,一种普遍认知。”他嘴里念念有词。
那天夜晚,钟成说取了集市上撒娇换来的苹果。他找了个盘子,踮起脚,将苹果放在桌子上。
“不知道是谁的人类。我没有忘记你的愿望,给你吃苹果。当初那些小孩的后代,我也会帮你守着。”
他双手扒在桌沿,小声嘀咕。
“你说得对,这个人世,确实值得一来。所有东西都有意思,但我还有许多不明白的事情,需要慢慢学习。我一定会好好学习。”
夜色之中,钟成说抬起头,嗅了嗅苹果的香气。紧接着他又从桌下的塑料袋里掏出一个,用水洗了洗,咔咔啃得很香。
“实现愿望好麻烦。”他自顾自嘟囔,“以后我不要接那么多了。”
记忆结束。
殷刃静静飘浮在黑暗之中,望向近在咫尺的钟成说。
为什么钟成说会倾尽全力调查姐姐的死,甚至不惜踏入玄学世界的暗面。
为什么钟成说会干捕猎恶劣杀人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为什么钟成说会每天放一个新鲜艳红的苹果。
事情比他想象的要简单许多。没有什么阴谋,没有什么怪癖。只是一只曾经强悍的元物,它将自己与人类的躯壳融合,笨拙地实现着阴差阳错的三个愿望。
殷刃长出一口气。
千年前,或许他们只是彼此陪伴过一阵、近乎擦肩而过的过客。
他该死于千年前的那个雨天,骸谷……不,海谷里生活的孩子们,兴许也能健康成长,逐渐建立一座傍山的美丽城市。
大天师钟异只会存在于纸面,直至被埋没在时光深处。
谁能想到他的结局变为了开始,一切只是源于那个简陋的神台,还有那只怪异的黑兔。
殷刃很难说自己此刻是辛酸还是喜悦。
思维的交流,不过瞬息。钟成说坠崖的下一秒,殷刃终究没按捺下情绪,黑暗彻底沸腾。
“你在想什么?”思维之中,钟成说诚恳提问。
“离开这里。”殷刃说,“然后把冰箱里的苹果全部吃光,以后我可以自己买。”
“然后呢?”钟成说的表情黯然了一瞬。
“然后告诉你‘求平安’的愿望,我们可以一起做。”
“然后呢?”钟成说脸上的黯然缓缓消失。
“然后……然后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刃有种隐隐的感觉,元物、彼岸、神降……散乱满地的线索中,出现了一根隐约的线。
……
都城,化吉司。
符行川站在细节真实无比的化吉司总部,鼻子在墙根嗅了嗅。葛听听站在钟异的巨像前,长大嘴巴,被震在了原地。黄今已经找好了角落,“脸”朝里瘫着,谁叫也不理。
好在这里姑且算是“符尚柳”和“李河晏”的势力范围。识安众人特地留心过,并没有可疑人物跟进化吉司内部,不知道那个鬼鬼祟祟的跟踪者是不是知难而退了。
“很奇怪对吧。”
卢小河瞧了眼热闹非凡的化吉司内部,面色复杂。她发了会儿呆,继而开始翻阅“李河晏”需要处理的信件:“这里的场景过于清晰了。我到现在也没想通,这些记忆是从哪里来的。”
“叔,你说这个术法是根据‘档案馆’的术法改的?”
符天异则在努力思索,符尚柳的胡子都快被他扯秃了。
“奇怪,不该有问题啊。一定要说,档案馆是个人记忆单机,这个只是联了个网……”
符行川尾巴垂着,面孔紧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符天异没等来符行川的答案,只等来一声压抑的惊呼。霎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惊呼来源——卢小河捏着一页纸,脸色非常难看。
“小河姐,怎么了?”葛听听总算把目光从钟异神像上移开了。
卢小河又读了遍信上的文字,闭上眼。
“上面说,佝罗十五万大军全折在了山中。”
符天异与符行川对视一眼:“难道是那个肉俑干的,还是……?”
“不知道,问题是,皇帝坚信那是大天师钟异所为。我想殷刃的记忆里,十五万大军覆灭,皇帝大概也提过类似的事。”
卢小河斟酌了一下措辞。
“他想让自己的亲信修行者前往骸谷,请出大天师,让其帮忙抵御佝罗军。”
“……什么狗屁噗?”角落的黄今终于忍不住插嘴,“殷刃他当时不是死了吗?而且他压根不跟殷村外的人接触啊。”
一个冷笑渐渐浮上卢小河的脸。
“是啊,只有化吉司与大天师钟异保持通信。这回大天师一己之力歼灭佝罗主力,皇帝认为化吉司知情不报,故意隐瞒大天师的实力,任由佝罗军进犯。所以他才会让自己养的修行者前往骸谷,而不是派遣化吉司……巩朝的亡国之君,还真是货真价实。”
葛听听似懂非懂地听着:“可是那个时候,殷刃已经……”
殷刃已经沉眠在了深深的地底,还在自己长眠之处留了封印,生怕自己这个“邪物”产生什么额外影响。
“只是破坏封印、挖开石头,顶级修行者是做得到的。而且哪怕获得大天师的尸体,也有很多……很多使用办法。”
卢小河别过头。
她的视线所及之处,正是那挂满一排排尸体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