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听听一张脸憋得通红,一声不吭。
“我这就联系梁杉。”黄今迅速掏手机。
“我没事。”葛听听紧盯声音传来的方向,咬着牙打出字来,“应该结束了,刚才我听到了让人很不舒服的怪声……殷刃是对的,这里不对劲。”
黄今这才松了口气,他摸摸葛听听汗湿的额头,眉头仍锁着:“你确定不用我找人?”
“我真的没事。”葛听听抹了把脸,“我……”
咚!咚!咚!
不知为何,几分钟的沉寂后,那声音又猝不及防地扎入脑海。葛听听一个没忍住,直接吐了一地。
“咳咳……咳……呕……”
她痛苦地擦着嘴边的呕吐物,努力压抑喉咙深处的呕吐欲.望。好在又响了一波,那声音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悠扬的上课铃声。
黄今匆忙地翻包拿湿巾,然后手忙脚乱地编辑短信。他的消息还没发出去,一个人影停在两人面前。
枯瘦的手伸到两人面前,递出一个保温杯。
“喝点温水压压,小姑娘。”那人笑着说。
葛听听艰难地抬起头。
对面是个瘦削的男人,一身校工打扮。他的衣服被雨淋湿少许,却没打伞,怀里还搂了把竹把大扫帚。他头发斑白,眼底垂着两个巨大的眼袋,声音里还带着病人特有的喘息痰音。
此人看体态,约莫四十上下,一张脸却比同龄的符行川要苍老许多。
“莫怕脏,我带的糖水,还没喝呢。”见两人都不接,那男人又笑着补了句。他拧开盖子,里头的红糖水果真是满的。
黄今将信将疑地接过保温杯——这男人似乎没有恶意,他顺手又用随身灵器试了试,糖水中并没有加什么不该加的东西。
他看了半天此人体表的思绪,只有些关于本校学生的行动记忆,以及少许关切——他倒像真的在关心葛听听。
“谢谢叔。”别人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也不好推辞。
葛听听喝了一瓶盖温热的红糖水,气喘得匀了些:“不好意思啊,我吐在了这里,一会儿我自己收拾。”
“哟,还是高科技。”那校工瞧了眼发声的ai,有点惊讶地笑起来,往临近的石椅上一坐,“不碍事,我刚好扫完那一片。等这雨水停了,我就收拾这边。”
微凉的秋雨滴滴答答落到挡雨棚上,水滴顺着边缘慢悠悠坠下。三人相距不远,空气中却只留雨声。
“……小姑娘,我没见过你,你是高中的学生?”校工自然地开了口。
“没,我只是带我妹妹来看看。”黄今迅速接话,“她要转学,我们想找个她喜欢的学校。叔您看见了,她情况特殊。”
葛听听顺势点头。
“甭选了,这学校就挺好。”校工乐了,“我在这工作七八年了,保证说实话。”
校工体表迅速卷起这个学校相关的回忆,看着不像在说谎。
只是回忆到一半,这人呵喽呵喽咳嗽起来,使劲捶打胸口。
不算宽大的校工服被他穿成了宽松款,支出嶙峋的骨头关节,廉价裤管上满是褶子。黄今的视线扫过校工的复古布鞋,回到那人憔悴的脸上。
“我们也挺满意这学校,就想多感受几天氛围。”黄今打着哈哈。
葛听听不知是有意无意,爽快引走话题:“您的身体不要紧吧?听您咳得有点厉害,我外婆之前也总这么咳嗽……她是之前灾荒,留了病根。大家都说好好调养,肯定能好的。”
校工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他鸡爪似的手扶着扫帚,目光瞧向随风雨摇动的枯叶。
“别看叔这样,叔年轻的时候身体可好了。吃食管够,多少我都能吃完。”
他苦笑着说道,脸上多了点伤感。
“大家的日子过得好。活得久,吃得香,那会儿我可不是这副模样……咳咳。”
“后来呢?”葛听听适时接话。
“后来,后来就是饥荒。我这身毛病都是饿出来的,也算是病根。唉,这饭不够吃,我尤其倒霉……本来能吃的就越来越少……”
校工转过浑浊的眼,语气几乎是温柔的。
最近国内没听说哪里有大饥.荒,葛听听投去迷茫的眼神。
“当然,是我自己的体质问题。我有个同事,人家不仅比我年轻健壮,到了最近,饭食还要多少有多少呢。”
这回连黄今都皱起了眉,他完全听不懂这个校工在说什么,他的叙述和具体事件似乎对不上号。
“叔,我这有点钱。你能不能带给你同事,让你同事分你点?”葛听听没想那么多,她朴素地摸出手机,“就当是糖水的谢礼。”
“不用了,小姑娘。”
校工乐呵呵地摇头。
“我那同事,前不久刚去世——你看,人生就是这么捉摸不定啊。我还以为,他肯定是我们之中活得最久的。”
“抱歉……”
“没关系。”校工摆摆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知者不罪嘛。”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气略嫌古怪。校工的态度温和依旧,可是葛听听后颈的寒毛始终软不下去。现在看来,那兴许不止是冷雨的缘故。
葛听听强迫自己调整呼吸,她拿起杯子,快步走到校工面前。
“叔,还你杯子。雨太大,我和哥哥先回去。”
校工沉默地看了她一阵,浑浊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绪。
“哦,再来啊。”
半晌,他慢吞吞地应道。
“这里是最好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