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璇并没有提出异议。不论沈元枢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有异议。他是真的很愧疚。
原本的行程是打算在这边过完元旦,一月中旬再离开。毕竟对沈元枢来说,回去就意味着要面对堆积如山的工作。因为安璇的状况,他想要把机票改签。可是一旦回了国内,两个人就又要分开了。
他实在不放心。至少他们现在没办法分开。
于是和国内的医生联系,帮安璇暂时找了一个这边的精神科医生。那是个五十多岁的女性,早年从国内到这边的,所以语言上没有障碍。
沈元枢和安璇分别接受了谈话。两个人各自占据了医生半个下午的时间。一开始不是太容易,对于敞开内心这件事,安璇有种本能的抗拒。在以往经历过的治疗中也是,他是那种最麻烦的病人,会对医生做出天衣无缝的表演,以此逃避自己并不想直面的东西。但是这一次的医生很耐心,也很温柔。
她没有对安璇下任何判断。整个谈话的过程像是剥洋葱,最终得到答案的都是安璇自己。他仍然有很多担忧和纠结的东西,但医生只是宽慰地笑了笑,没有给安璇任何答复,也没有开任何药。
安璇从洗手间回来时,发现医生又把沈元枢叫住了。
因为两个病患的谈话都已经结束了,这次只是离开前的交代,所以诊室的门并没有关严。周围太静了,安璇可以很容易听到房间内的交谈声。医生并没有对沈元枢透露安璇的具体状况,只是告诉他安璇的情况没有预想的那样严重。事实上,最严重的时刻已经在他们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过去了。倒是沈元枢自己需要多留意一下自己的情况。然后她和他们约了下一次谈话的时间。
最后安璇要和沈元枢离开的时候,她冲他们鼓励地微笑了一下:“至少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能相爱是非常非常幸运的事。”
沈元枢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向医生道谢,然后搂住安璇,和他一起离开了。
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大街小巷都挂着圣诞装饰。他们在歌声里穿过大街,向最近的一家商场走去。安璇被沈元枢牵着手,愧疚又一次涌了上来。
他好了一些,是因为他把那些糟糕的情绪倒给了沈元枢。自杀的时候其实也是,他非常清楚那会对沈元枢造成多大的伤害,但他还是做了,没有考虑后果。
安璇讨厌这样的自己。他很后悔。他们本来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假期。但他那时候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绝望是他最熟悉,也最难以忍受的情绪。当它们累积到了极点,他就变成了另一个人。像是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罩子里,又像是在做一个不太清醒的梦。
他感到绝望是因为他认为自己付出了一切。但现在发现并不是。沈元枢投入的并不比自己少,那个人只是不愿意承认和面对罢了。安璇在恐惧,沈元枢同样在恐惧,甚至比自己更恐惧。
意识到这一点,安璇鼻子又酸起来。他只要一想到那天沈元枢在沙滩上的样子就会想哭。心里很疼,疼痛并且柔软。不管将来怎么样,他再也不会让沈元枢那么伤心了。不管要他做什么。因为那样的伤心,哪怕一次都太多了。
这个念头带来了一种古怪的勇气。以后我会保护他的,安璇没头没脑地想,谁也不能再来伤害他了,我自己也不能。
他们在商场里买了很多过节用的东西。最后安璇在售卖安全套的货架前停了下来。他不太熟悉这些,包装上又都是外文。最后是沈元枢走了过来,声音有些犹豫:“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