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传闻京师第一君子沈庭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可面前这男人,粗鲁野蛮,阴沉无礼,除了一张俊俏风流的脸蛋和那修长挺拔的身量外,一无是处。

晨曦艳阳之色从小舟挂起的帘子处倾照进来,外头渐渐响起人声,来来回回,水波荡漾。

苏知鱼沉默半响,终于想通。

骗局。

没错,这就是一个天大的骗局!常乐长公主为了掩盖自家儿子的性格缺陷,特意花费重金,传播谣言,将沈庭安打造成了一位有匪君子。

整个京师的女人都在为这个男人疯狂,可她们却不知道,这个男人表现出来的样子都是虚假的。

他有两幅面孔。

君子是假,草包是真。

苏知鱼猜测,温岚儿应该就是被这个所谓的第一君子的儒雅形象蒙蔽了,才会一头痴情地扎进去。

幸好,她提早知道了这位假君子的真面目,不会被沈庭安的外表迷惑。她只是需要用他来好好的气一气温岚儿就行了,因此,即使知道这是一个绣花枕头,苏知鱼也不介意,反而更加心无负担,表演欲爆棚。

小娘子动作优雅的从琴案后起身,柔声询问之时满脸都是担忧之色,“公子,你的身体没事了吧?”

女子本就生得好看,如今蹙着黛眉望过来的模样更是让人觉得被心疼到了骨子里。

陆时行的身体虽然还没有复原,但因为他底子好,所以基本已经没有大碍。

是他大意了,没想到刀口有毒。

幸好他随身携带解毒丸,对大部分毒都有奇效,这次也不例外,他再一次从鬼门关踏了回来。

嘴里还残留着一股苦涩的解毒丸味道,枕边放着那个小白瓷瓶。

是她救了他。

男人长发垂肩,面色苍白,身上脏污的衣裳没有换,大概是因为男女有别,所以小娘子只是贴心的往他身上盖了一层细腻柔软的绸缎被子。

这绸缎被子带着香,与女子身上的香气如出一辙。

这是独属于女子的女儿香。

陆时行虽生得俊美无俦,令人心驰神往,颇有渣男面相,但实则他常年长在沙场,从没有接触过这种细腻柔软的东西,甚至连女子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过。

他粗糙的指腹滑过绸缎,有那么一瞬间的不适应。

这柔软的料子,像昨夜他触碰到的女子身上的肌肤。

白天夏日的船舱内是闷热的,男子缓慢开口,嗓音沙哑,带着一股虚弱的阴沉气,抬眸朝苏知鱼看过来的时候眼神并不友善,“你,昨晚抢了我的药。”

苏知鱼:……

“公子弄错了。”小娘子瞪大了眼用帕子捂嘴,遮挡住自己半张脸,状似娇羞害怕,实则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表情,坏了自己辛苦打造出来的温柔大方,端庄矜持的形象。

苏知鱼努力把自己即将崩盘的笑脸拉回来,保持七分温柔,三分微笑,柔声开口,“奴家是想救公子。”

男人听到她的话,缓慢扯了扯唇角,漆黑的眸子敛起,像一柄被拉动的弓放松了厚重而锋利的弦,然后缓慢吐出一个音,“呵。”

苏知鱼:……

苏知鱼气得在内心狠咬手帕!

她哪里会猜到堂堂长公主之子会夜半时分突然跳进她的船舱里玩匪徒扮演游戏啊!她只是做了普通人最平常的反击而已!而且她真的救了你啊!你现在这个要死不活的态度是什么意思?有你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吗?

苏知鱼想把刚才那把琴倒扣到这男人脑袋上,可她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正坐在她凉榻上的男人是公主府的小公爷,是温岚儿的白月光大表哥,是能替她扬眉吐气的男人。

“公子误会我了。”小娘子双眸含泪,身体颤抖,委屈至极,“奴家只是一个普通女子,碰到那种事情,难免……会被惊吓到。”

是了,昨晚她是被惊吓到了,她其实是顶端庄温柔贤惠的淑女。

不会踩人脸,更不会跟男人打架,碰到事情只会“嘤嘤嘤”的哭。

船舱里只剩下苏知鱼矫揉造作的假哭,男人沉默半响,低声询问,“你不怕?”

陆时行是个谨慎的人,他当然不会相信这女人的一面之词。

“怕?”苏知鱼假装不知,然后想了想道:“公子说的是昨天晚上的事?自然是怕的,只是我瞧公子装束,应当不是坏人,而且……”

小娘子眉眼颤抖,素手绞在一处,像是十分害怕,“我平日里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见死不救这种事情,我是做不来的。”

苏知鱼将一位心地善良,救死扶伤的傻白美人演绎的淋漓尽致。可如果不是她知道这男人是沈庭安,早就任由他被毒死了!

救?不可能的。

这世上不会真的有人那么蠢,会去帮助一个威胁自己,不明身份的绑匪吧!那绝对是话本子看多了!

对比起昨晚那位麻烦又彪悍的娇气小娘子,现在站在陆时行面前的女子柔弱不能自理,仿佛他多吹一口气,就能将她吹折一般。

苏知鱼侧着身子假装柔弱半晌,也没听到身后凉榻上男人的回答。

她深吸一口气,缓慢转头,“对了,公子身上的伤……”

她身后,船舱开着,而凉榻上的男人早已没了踪迹,只留下……十两银子?

苏知鱼:……堂堂公主府的小公爷,就觉得自己只值十两银子吗?

小娘子气得跺脚。

狗咬吕洞宾,白费功夫,人跑了。

不,也不算是白费功夫,她对沈庭安有救命之恩,按照话本子行情,这种救命之恩不都应当以身相许的吗?

苏知鱼从罗袖内取出自己藏好的那个荷包,伸出两根手指弹了弹。

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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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侯府。

传说中应当富丽堂皇的平阳侯府却因为年久失修,所以连地缝里都长满了野草。

整个府邸内没有多少伺候的人,就算是有,也都是男子,连看门的也是一位少了一条腿的中年男人。他虽少了一条腿,但身姿笔挺,眼神凶戾,一看就知道是战场上下来的。

夏日阳光正烈,平阳侯府内最不缺的就是到处野蛮生长的绿植。往里望去,断壁残垣被绿色的植被覆盖,整个侯府虽大但荒,没什么人气。

现在,勉强算是一个书房的房间内,正坐着一位青年男子。

书房的木门被人打开,陆时行撩袍跨入。

沈庭安听到动静赶忙迎上来,“霁白,你没事吧?情况怎么样?”前夜,沈庭安从画舫逃生之后就穿着陆时行的衣服一路偷摸着回了平阳侯府,一直等到现在。

“那天的黑衣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住,他们牙缝里藏了毒,被抓住之后都服毒自尽了。”陆时行将昨夜后面的事解释了一遍,隐去了一些难以启齿的细节。

比如,某艘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