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宵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地接过郭妙婉给他盛的汤,憋屈至极地送到了嘴边。
想要尽快一饮而尽出去,不查这汤太烫了,他喝了一大口,立刻烫得面色一变。
郭妙婉给他盛了汤之后,就料到了他这个举动,因此站在他的身边没有动,见他面色变化,顺手把漱口水的杯子递给了他,说道:“吐出来,快点。”
黎宵吐出来,郭妙婉又把自己的漱口水给他,“漱漱口再喝。”
黎宵接了,漱口之后嘴里火辣的感觉好了一些,这才拿起了汤勺,别别扭扭,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汤还是很香的,只是他现在喝什么都不太对味儿。
尤其是郭妙婉时不时吃着吃着就抬头看他,黎宵坐立难安。
弹幕都在刷对郭妙婉佩服,毕竟她连哄也没有哄,黎宵就乖乖地坐在那儿喝汤了。
吃东西的时候郭妙婉不搞事情,她见黎宵对她的视线很不自在,便不看他了。
黎宵忐忑着忐忑着就吃多了,身边有皇宫里培养出来的顶尖儿婢女伺候着,他但凡多看哪个菜两眼,就肯定有人夹了放进他的碗中。
汤碗更是不见底,喝了一半还未凉,便有人添,永远保持着微烫的浓香的口感。
然后黎宵就把那整整一大碗野鸡参汤,喝得见了底。
几块软烂的腿肉也都吃了。反正等到他吃饱了抬起头,见郭妙婉正好放下筷子,用她身边婢女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嘴。
黎宵又意识到,郭妙婉这是故意等着他。
郭妙婉此人,若要是整治一个人,能让那人没见到招子,便先尿裤子。
但她若对一个人好起来,能让那个人只感受到一星半点儿,便觉得毛骨悚然。
正如现在的黎宵。
吃好了,他便起身告退,本以为郭妙婉还要为难他的,郭妙婉却轻飘飘地对着他笑了笑,说:“去吧。”
黎宵吃得饱饱的,站在门外晒着太阳,心里却乱得像一团麻。
郭妙婉今日一整天待在家中。午间去了一次驯兽园,亲手喂了笼中野狼一只活野鸡。
黎宵就站在郭妙婉的旁边,瞧着那野狼对投喂的生肉戒备后退,却在野鸡扔进笼子里的时候,扑上去凶残地撕咬吞吃。
郭妙婉这时候迎着正午的阳光,转头对着黎宵灿烂一笑。黎宵顿觉后脊发寒,好像他自己现在便是这笼中野狼,而他早上才被逼着喝了一肚子野鸡汤……
胆战心惊的一天过去,今天郭妙婉没有强抢民男。直到郭妙婉屋子里的灯熄灭了,黎宵的心才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
靠在廊下放松一整天精疲力竭的身体和精神,对着中秋冷夜,深深吐出一口气。
今晚的月亮格外地圆,再过两日便是八月十五了。
黎宵仰头看着月亮,十分地思念家人。
他在这公主府三年多了,这已经是第四个中秋,今年还是只能一个人过……
郭妙婉也在屋子里看月亮,不过是推开了后窗子,从后院看。
屋子里就只有她的床头点了两盏灯,其他的灯都按照郭妙婉的吩咐熄灭了。
她虽然不喜欢黑,好在还有甘芙和辛鹅两个站在身侧陪着她。
熄灯主要是让黎宵放松。郭妙婉见他这一整天,精神都崩得很紧,要是再不松松很容易断。
郭妙婉这屋子的灯要是像往常一样,亮上一夜,怕是今夜值夜的黎宵,一整夜都心中惶惶。
策略要张弛有度,黎宵的底线才好越拉越松。
郭妙婉算计着时间,还有三个多月,系统规定的时间便要到了。她望着窗外的夜色,算计着这三个多月,要怎么让黎宵的底线彻底消失,无法再恨她。
她的计划自然不是每天缠着黎宵谈情说爱而已,那是最愚蠢的方法。但是郭妙婉没有想到的是,老天爷这一次没等她出手,就帮了她一把。
八月十四,中秋前一天。户部侍郎云大人,亲自约了黎宵在皇城中的一处酒楼商谈退婚事宜。
期间各种忆往昔,各种溜须拍马,各种对于自家女儿不懂事,迫使两家婚约解除的痛心疾首。最后还对于黎宵现在的遭遇表示同情。
“妙婉公主何等……”云侍郎话说一半,又红着眼睛憋回去了。
他不敢在背后妄议郭妙婉。
“苦了你了,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但是公主那里,你也别太倔强……”
侍郎大人眼睛红,一个原因是醉酒,另一个原因,便是因为他确确实实因为婚约解除而感到惋惜。
只不过他惋惜的不是黎宵这个人不能做他的女婿,而是退亲礼单之上成串的金贵之物。
虽然这些东西补齐都是现任兵部尚书家中给补的,毕竟云侍郎若是补不起,他老脸不要了,兵部尚书还得要呢。
可是这不是白补的,而是都记录在了元啸永给云丽姝下的聘礼里面。
所以里里外外这么一算,到最后割的还是云侍郎的心头肉,他的眼睛不可能不红。
黎宵一开始还恭恭敬敬听着云侍郎说话,但是听着听着,他就品出了不对味儿。
云侍郎不敢直言,弯弯绕绕地说着妙婉公主做下的事情要遭天谴。却又隐隐有让黎宵屈服于郭妙婉,好换取眼前利益的意思。
同时对于他如今只能这样,表达了鄙夷。
到最后黎宵听他说:“你的那些礼,若是退回腾农乡,怕是你父母如今的身份地位,也守不住这些钱财,”
“不如这样,”云侍郎说:“便先放在我平妻舅家的钱庄之中。我让他给你做好齐全的手续,待你以后娶妻,再取出来用,也免得落入贼人之手……”
若是上一句话,说的还是人话,后一句就纯粹是将黎宵当成了傻子。
云侍郎平妻舅家的钱庄?那不是城中出了名的不讲信用么。且那钱庄掌柜,与云侍郎那就是左手倒右手,狼狈为奸。
连百姓存入其中的三瓜俩枣也要赖着不给取出。若是黎宵的礼钱退到了那钱庄,绝对是羊入虎口。
黎宵现如今身为低微,往后再娶妻想用?怕是就算救命急用,也休想再抠出一分一毫。
这昔日的岳丈大人,竟是不甘心想要吞了他的定亲礼。
黎宵面色慢慢冷了下来,眼中对于云侍郎在席间提起昔年两家的密切往来产生的暖色,也彻底消失。
黎宵本还想问一问云娘何时会嫁入元家。到底他们之间,就算不谈婚事,总也算做朋友,云娘心地如何,黎宵从小看大。
但是现在,他突然不想问了。
他厌烦这样的弯弯绕绕,也不擅长应付这些险恶心思。他霍然站起,将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乱响得云侍郎吓得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