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时候,就不是他说想重头再来,就能重头再来的了。”祁玉面无表情道。
柏溪子静静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窗外的街道,突然问道:“祁玉,你进柏金所,四年多了吧?”
“嗯。”祁玉淡淡应了一声。
“真的对它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吗?”
祁玉沉默了一会儿:“从一开始就计划要摧毁的目标,感情也不过是需要踢开的绊脚石。”
“你说这话的时候,问心无愧吗?”
祁玉则反问道:“你不恨他吗?”
“我恨他呀,恨到整整三年夜不能寐,可是,人是不应该被仇恨蒙蔽双眼的,这会让你失去更多东西。”柏溪子很温和,温和得像对一个多年的朋友:“祁玉,你要报仇,我理解。但他是他,柏金所是柏金所。柏金所不是他的,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它是属于整个柏金所三万多员工的。柏金所是一艘大船,你不能因为憎恨船长就要整船人给他陪葬。这些人里,很多人都是父亲、母亲,他们的孩子要读书,家里的老人要赡养,他们需要这份工作。你毁了这艘船,就是毁了他们所有的希望。阮嘉韫犯下的错不该由他们来承担后果。”
祁玉看了柏溪子一眼,面前这个人,他们前前后后共事加起来也有差不多一年了,但是除了工作之外,他们几乎没有过私下的交流。这是第一次,他们这样坐下来交谈。柏溪子并不像他平时看起来那样冷淡克制,可能是今天的阳光太和煦,使他看起来也温柔了许多。
“报仇有很多种方式,毁掉一个人也有很多种方式,为什么不选一个不会殃及无辜的方式?哪怕麻烦一点,需要的时间久一点,可是只要向前一步,短剑也可以击中目标的。”柏溪子说。
“原本你就是那把最快最锋利的剑,碰一下就能让他流血。但现在因为有程警官做你的剑鞘,我不能随心所欲拿你去冲锋陷阵了,只能找其他办法。”
“你高估我了,”柏溪子笑了笑:“对于阮嘉韫来说,我不过是颗棋子,需要的时候就放在棋盘上,不需要的时候就丢掉。如果我真的能让他伤筋动骨,当年他就不会那样对我了。”
“是你低估你自己了。”祁玉用一种平淡但足够真诚的语气说道:“其实你不必遗憾,也不用觉得可惜,你那十年的付出并没有浪费。有的时候,感情中付出更多的一方不一定是输家,你的付出就算当时没有回报,也都会被时间记住。多年以后想起来,后知后觉潸然泪下的那个人,一定不是你。”
柏溪子愣愣地看着祁玉,谁能想到,平日里看起来冷静理智到几乎不近人情的祁玉竟然也会劝慰别人?
“谢谢你。”柏溪子轻声说道。
“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祁玉头一次仿佛有点不自在似地推了推眼镜。
“既然你这样说了,那么你依然可以拿我当武器,我不介意,只要能把阮嘉韫从棋局中踢出去。这盘棋,是输是赢,都跟他没关系了,这才是对他最大的报复。”柏溪子的眼神坦诚且温柔:“不过前提是,我希望你能保证程知懿的安全。”
祁玉默默地喝了一口咖啡。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柏溪子是一个软弱的人,高智商、低情商。业务能力没得说,但太容易被拿捏,当年被阮嘉韫陷害离开,后来又因为程知懿被胁迫回来。
可是就在刚刚,他突然发现,他可能错了。这个人的退让不是软弱,相反,他比任何人都勇敢,即使被狠狠地伤害过,也没有在感情中畏手畏脚,依然敢于赤诚热烈地投入和付出;即使拥有手刃仇人的机会,也没有放弃原则,对陌生人也怀有悲悯之心。其实他很坚强,他的温柔也是一种磅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