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懿站起身:“我不需要你另外付我钱,这也是陪护的一部分。”
柏溪子于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请便。”
说干就干,程知懿立刻动手,先把垃圾都清理了,然后清洗衣物。他找到一间很大的阳光房,光线充足设施齐备,有自动升降的晾衣架,还有并排的六台洗衣机。只不过,洗衣机上都落了一层灰,看起来很久没用过了。
程知懿想,柏溪子没有洁癖,否则他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一个没有洁癖的人却有这么多台洗衣机,这只能说明,从前的柏溪子真的是个活得很精致的人。
弄完之后程知懿走进来整理博物架和书桌。柏溪子在他背后突然说:“程医师,你和那些心理医生真的很不一样。”
“哦?怎么呢?我做得不好?”程知懿手上不停。
“不是,是你做得太多了。”柏溪子轻轻笑了一下:“你知道吗,那些心理医生总是说,‘医不叩门’,还说如果病人不主动求助,咨询的效果会受很大的影响。所以他们总是要我去心理诊所,而不愿意上门诊治。但你不一样,你不但来我家,还亲自帮我打扫。”
“你看起来也和那些失眠症患者很不一样。”
“嗯?”柏溪子稍微抬起头:“哪里不一样?”
“长期失眠的人总是很暴躁易怒,”程知懿把沙发上、茶几上扔的书都归拢到一起码好,然后看向柏溪子:“但你看起来很平和。”
柏溪子沉默了一下,而后开口说道:“最初的时候,我也和他们一样,暴躁,愤怒,有很强的破坏性,对别人,也对自己。但是现在,我累了,三年了,太累了,我连发脾气的力气也没有了。”他垂着眼睛,眉骨下是一片了无生气的青黑:“程医师,我已经接受了生活。”
尽管他语气平淡,但听在程知懿耳朵里却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柏溪子的情况比他了解到的还要严重,这个人的生命力仿佛已经燃烧殆尽,他的平和,更像是一种回光返照的假象。
就在这一刻,程知懿突然意识到,之前柏溪子说的“如果你也放弃我的话,我就去死”,这并不是一句威胁,而是一句陈述。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的话,他可能真的会死,那可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
当年考入警校的时候,自己是在国旗下面发过誓的,要为守护人民的生命财产付出一切,与各种犯罪活动进行永无休止的斗争,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程知懿不允许自己漠视任何一条生命,更不可能见死不救。
想到这里,程知懿把手上的书都放下来,走到柏溪子面前半蹲下来,以便可以平视他的眼睛:“嘿,你会好起来的。别太快放弃好吗?”
柏溪子抬起眼皮,眼神很柔和:“不快了,三年了。我已经很努力了。”
程知懿尽可能温和地跟他说道:“我会帮助你的,相信我。”
“你们每一个医生都是这样说的。”柏溪子这个人很矛盾,他既希望医生能拉他一把,可他看起来又不太相信医生。
“你都说过啦,我和他们不一样的!”程知懿站起身来:“我去拖地,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很快就好。”
第3章 临阵换帅。
搞完卫生程知懿整个人累到几乎虚脱,平时上班在外面跑一天也没有这么累。他学柏溪子一样瘫在沙发上:“我以后要是有钱了,我绝对不买这么大的房子。”
柏溪子转头看他,伸出一根手指往头顶指了指:“楼上还有一层……”
“你饶了我吧!”程知懿狼狈地说道,他当然看到了通往楼上的旋转楼梯,他只是懒得再爬上去了。
柏溪子藏在胡子里的嘴角勾起来:“有钱还是应该买大房子,你可以请人来打扫。”
“也对。要不然你把这房子卖了吧,换个小点的房子住,这样不就有钱了吗?”
柏溪子摇摇头:“我住惯了这里,不想动了。”
程知懿点点头,搬家换房子确实也挺折腾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把一些细节串起来想了想之后,程知懿问道:“柏先生现在从事哪方面工作?”
“还在考虑,”柏溪子垂着眼,似乎并不愿意多谈:“近期没有什么适合我的工作。”
后面的话柏溪子没说,程知懿也就识趣地没再问。三年前,柏金所在全国的金融类独角兽企业中能排上前十,刚刚完成B轮融资,正是如日中天扩大市场份额为上市做准备的时候,却突然临阵换帅。
创始人柏溪子宣布引咎辞职,公司所有业务,包括柏溪子在公司所占的全部股份,一并移交给他的合伙人,也是他同在剑桥读书的师兄,阮嘉韫。
当年媒体一片哗然,多少人追问柏溪子突然隐退的原因,却都逮不到他的人,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从公众的视野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