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着落了。
宣兆脑海里忽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宣兆,你敢不敢转头看着我,”岑柏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宣兆,咬牙切齿地说,“你敢不敢看我?你看着我,把这些话再说一遍。”
宣兆羞辱的那个人是他的亲生母亲,是岑静香抱着他逃出那个吃人的村庄,是岑静香一天打三份工来养育他,即使岑静香现在变得面目全非,即使.即使岑柏言已经料到那些肮脏的事情就是真相,但岑静香是他的生母啊。
而他放在心尖上的恋人,正在当众羞辱他的亲生母亲。
岑柏言紧紧咬着后槽牙,口腔中弥漫开了浓烈的血腥气。
宣兆始终直视着正前方,他紧紧绷着的双肩此时正及不可察地颤栗着。
直到此时此刻,他平静的眼底才浮现出了一丝属于“人”的情绪,似乎是隐忍的痛楚,又像是无可奈何的悲哀,他轻轻闭上双眼,接着松开拐棍,左手抬起,伸出三指。
“我对着外公的遗像起誓,”宣兆睁开眼睛,偏头看向岑柏言,“我所说的没有半句作假,如有虚言,就让我——”
说到这里,宣兆忽然顿了顿。
让我怎么样?让我将来的每一天都被痛苦折磨,让我这辈子都承受蚀骨钻心的痛楚够不够?
不够,远远不够,这些都太轻了,宣兆想,这些都是他经历过、并且正在经历着的。
宣兆望着岑柏言,忽而勾唇一笑:“就让我孤苦伶仃、无家可归;让我永生永世,生不得好生,死不得好死。”
岑柏言瞳孔倏然一震,只觉得手指都在痉挛,五脏六腑都紧紧蜷缩在了一起,太他妈疼了,疼的连眼泪都掉不出来。
他嘲讽且绝望地一笑:“好,好。”
宣兆静静看着他,嘴角的疤痕像一滴挂在唇边的眼泪。
岑柏言操起手边圆台上的装饰木雕,猛的往地上一摔。
砰——
震耳欲聋的一声响。
“你说的你喜欢我,你爱我,”岑柏言的眼神如同两道利箭,直直射向宣兆,他的每一个字都粗粝的仿佛掺进了沙子,“也是假的吗?”
万千山震惊地趔趄一下,岑静香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愣愣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一室哗然。
宣兆举起的左手僵在了空气中,话筒掉落在地,音响里发出了刺耳的“嗡”声。
——我再不能回头了。
他眼睫颤动,酸楚像是海浪一般,从血脉深处一股股地涌出,要把他整个人腐蚀殆尽。
岑静香在短暂的怔愣后,从地上爬了起来,张牙舞爪地扑向主台:“你做了什么!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我杀了你,我杀了你,啊——”
宣兆垂眸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女人,像是俯视阴沟里的蝼蚁。
“阿姨,”宣兆缓缓蹲下|身,轻声说,“您的儿子爱上我了。”
岑静香披头散发,口中粗喘着气,抬手去抓宣兆的脸。
宣兆丝毫不躲,任凭她尖利的指甲在侧额头划出三道血痕。
只有皮肉上的疼痛,才能稍稍抑制他此刻身体中翻涌的酸楚。
“宣兆,”岑柏言宛若一只身负重伤的野兽,眼神绝望且阴鸷,“好,你好啊.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
宣兆依旧维持着蹲地的姿势,一只手撑着地,别人只以为他是在羞辱岑静香,没有人知道其实他已经站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