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们相遇的第一天起,宣兆在酒吧被欺辱是假,对岑柏言一见钟情是假,那间承载了岑柏言对于“家”的一切幻想的小屋子是假,一起坐过的摩天轮是假,许愿说要永远在一起是假。
宣兆对他的每一分钟、一秒钟都是假的。
坠入深海的那颗炮弹依旧在兴风作浪,岑柏言心口涌起一阵接一阵的钝痛,他想要狠狠按住宣兆,大声质问宣兆你他妈凭什么在欺骗了我之后又来示弱?你这次又有什么筹谋?你又想报复谁?
岑柏言想咆哮、想嘶吼,想要砸烂宣兆手里那个滑稽的小狗蛋糕,想要一脚踹翻路边那个可笑的铁皮垃圾桶,然而他的眼神始终是一片淡漠,仿佛宣兆的任何言语都无法再在他这里引起一丝波澜。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连捧出去的一颗心都被戳的鲜血淋漓,但他还有自尊,他要体面。
“不可以。”岑柏言腰背挺得笔直,垂眼看着宣兆,“还有事吗?”
宣兆本就毫无血色的脸颊愈加苍白了几分。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岑柏言,从前的岑柏言是一轮太阳,很爱笑,也爱撒娇,他卖乖的时候喊宣兆“哥哥”,亲昵的时候喊宣兆“兆兆”,他抱着宣兆的时候,宣兆会觉得再没有更暖和的时候了。而现在的岑柏言决绝的像一把无比锋利的尖刀,刀锋把宣兆刮得很疼,但这不是最疼的。
最疼的是,宣兆清醒地知道,是他自己先把这把刀插入岑柏言胸膛的。
左膝传来剧烈的刺痛,宣兆把身体重心不动声色地挪到右脚上,他抿了抿嘴唇,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岑柏言的抗拒和冷漠,笑着说:“那你至少收下我的礼物,可以吗?”
岑柏言淡淡瞥了眼那个滑稽的哈巴狗,他伸出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双手,先是掰开了宣兆攥着他手腕的左手,继而接过那个白色蛋糕盒。
宣兆双眼一亮:“这是我——”
砰!
铁皮垃圾桶发出一声闷响,小狗被丢进了垃圾桶,化成一滩无人问津的奶油,等待着凌晨的清洁车把它送往垃圾处理厂,或者被焚烧,或者被填埋。
宣兆漆黑的瞳孔才刚燃起一点光,又立即“倏”的熄灭了。
他的右手还维持着那个抱着蛋糕盒的姿势,冻得发青的指尖微微蜷缩。
“谢谢礼物,”岑柏言说,“我真的要赶不上公交了。”
宣兆收回手,点点头说:“那你路上小心。”
岑柏言颔首,越过宣兆就走。
宣兆撑着左膝盖,缓缓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的拐棍,起身看着岑柏言的背影,叫道:“柏言。”
岑柏言脚步一顿。
“这次我会在这里待八天,我明天还会来的。”宣兆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明天我也会给你做蛋糕,后天也做,大后天也做。”
宣兆看不见岑柏言的表情,也看不见他额角根根突起的青筋。
不要转身,不要再被骗了,不要相信他。
岑柏言强忍着身体里翻滚的痛楚,反反复复告诫自己,不要对他说重话,不要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情绪。
岑柏言,你已经不在乎他了,无视他、无视他、无视他。
“我答应要给你过二十岁生日,”宣兆的声音被风吹淡了一些,他执拗地重复了一遍,“我答应你的。”
岑柏言痛的连气都喘不过来,他不想质问宣兆又要玩什么把戏,他不会再踏进这滩泥沼里。
宣兆要报复谁都随便,岑柏言真的真的不想知道宣兆今天又从万千山那里抢了什么资源、撬了哪个大单,他就一颗心,已经被踩成了一滩血肉模糊,他没有第二颗心再去让宣兆践踏了。
岑柏言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在他身后,宣兆沉默地注视着岑柏言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了,他才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宣兆偏头看了看那个铁皮垃圾桶,然后他支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走到路边,极其缓慢地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