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高中那会儿,奚星海是个名副其实的叛逆少年。
他叛逆的原因比大部分少年都充分。
他爸爸妈妈不在了,奶奶不待见他,他被这个世界抛弃了,没有人喜欢他,没有人在意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他欠了许多钱,可能一辈子都还不清。他无心学习,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优等生的名号掉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讨人欢喜,——班主任不会拿他当榜样,数学老师不会摸着他的头说奚星海这孩子真聪明,一点就透。
可见的未来一眼看过去,灰蒙蒙的,没有半点色彩。
这种情况下,沉沦似乎成了唯一且必须的选项。
物以类聚是个非常强大的定律。当你优秀的时候,身边总会不自觉聚集一群优秀的人。而当你选择自甘堕落,身边也总会出现一群人,他们哄着你拉着你往下坠,手把手贴心服务,教你如何变得更坏。
抽烟、喝酒、烫头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打架、逞凶和斗殴……
头破血流是常事,伤疤是勋章,将别人踩在脚底下的感觉能让他暂时忘却自己的处境,忘了他已经是个爹不管妈不要的小孩的事实。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它并不是结束,深渊之所以被称作深渊,是因为,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往下掉。
被铐上手铐,带进公安局的时候,奚星海有片刻的清醒,但那些嫌恶的眼神和无处不在的推搡谩骂逼得他再次躲进自我保护的壳子里。
他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捂着耳朵假装听不到,好像这样,他就能够回到几年前,回到他还是爸爸妈妈最疼爱的小孩的时候。
直到他看见了闫飞航。
关于那天的记忆早就模糊,来接他的人由奶奶变成闫飞航的原因,他也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闫飞航焦急的眼神和额角的汗,记得闫飞航抚摸他受伤皮肤时颤抖的手指,记得闫飞航颤着嗓音问他疼不疼啊,怎么那么不懂事。
距离妈妈离开已经过了八个月,来到这个城市已经过了八个月,时隔八个月,奚星海第一回 感觉到泪意,……他哭了,哭得昏天黑地,眼线花了,晕染开来,眼泪变成黑色。
闫飞航耐心地哄他,担心地问他是不是哪里伤到了疼得厉害不厉害?
但是闫飞航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大部分时候他的脾气都不太好,怎么也哄不好人的时候,他没了耐心,拉下脸,低声恐吓,“别哭了,再哭我要揍人了!”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奚星海觉得他束手无策之后强撑出来的一副凶巴巴模样竟有几分诡异的可爱,于是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爸爸妈妈死后的一系列变故,一步一步地把奚星海推进那个无尽的深渊。……亲人视而不见,朋友远在天边,奚星海以为自己会一直往下坠,一直往下坠,直到跌进深不见底的烂泥里,骨头碎得稀巴烂,血肉一滩模糊,慢慢腐烂,最后剩下一堆白骨。
他没想到会有人伸出手来拉他一把,更加没有想到拉他一把的人会是隔壁那个看他不顺眼的飞航哥哥。
但是闫飞航的掌心太温暖,少年人的胸膛虽不如成年人厚实,趴在上面抹眼泪时感受到的温度却灼人得厉害,奚星海冰封了八个月的心就那样被蛮不讲理地融化了。
事后他也曾想过,如果那天来接他的人不是闫飞航,而是楼上的阿黄、楼下的刘哥、隔壁楼的张大爷,他会不会还义无反顾地爱上对方?
答案是不知道。
因为不管是阿黄、刘哥、还是隔壁楼的张大爷,他们都没来。只有闫飞航来了。
他来了。并且在自己最需要关心,最不需要责问的时候,只焦急地询问自己是不是受伤有没有难过。在自己需要最拥抱的时候,借出来一个没那么坚实的肩膀。
于是奚星海就那么义无反顾地沦陷了。
“他……就是很好。”最后奚星海这么说道。
“你好,我是太空游的人事,我们之前通过电话的,这里是入职合同,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在这里签字。”
搬到新家的第二天,奚星海收到第三家公司发来的意向offer。那时,距离前两家公司给出的最后入职期限只剩下一天。
第三家公司叫做太空游,是一家专注于手游的游戏公司,法定代表人是柯芜,cfo是闫飞航,公司地址在科创技术园B3栋,13层。
周一早上,奚星海带着提前准备好的证书和相关文件,走进太空游办公区。人事带着他走进一间小会议室,他把证书和相关文件交给人事,接过合同看起来。
其实他不太能看得下去,光是置身这片办公区,看着太空游的logo,他的心情就悸动不已。
他看过公司的相关介绍,知道太空游的名字来自于闫飞航在国外上学时捯饬出来的第一个打飞机小游戏,知道太空游的logo是闫飞航亲手设计的,知道这片办公区的每一砖每一瓦:地砖的花纹、前台的配色、沙发的位置,甚至贴在玻璃门上的俏皮话语,都是闫飞航亲力亲为,一点点摸索着设计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