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观景位里空无一人,椅背上搭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餐桌上的冰淇淋松饼刚端上来不久,圆润的冰淇淋球依偎着松软的华夫格,新鲜的草莓落进乳白的奶油花,散发着他最厌恶的甜腻气息。
男人瞥了一眼,很快移开视线,略显不耐地凝视着手腕上繁复的镂空陀飞轮表盘。
傍晚五点整。
对面的座位空着。
周围的客人们声音或高或低,支离破碎的语句漫进耳中。
“……预算很宽裕,两个亿,男一号我们打算找程泓秋……”
“听说那个项目早就投满了,现在溢价卖份额也有不少人抢……”
“不打算上院线……对,想送到海外走奖……”
每桌的话题互不相同,但都与电影有关。
男人沉默地聆听,暗色眸光在墙面上的电影海报间流连,手指散漫地敲击着桌面。
十分钟后,他等的人总算推开了咖啡馆的大门,带来一阵沁凉的冷风。
徐维青约莫三十岁,站在门口往店里张望了一圈,迟疑片刻,从手机里拨出一个电话,然后循着突然响起的铃声走过去。
“不好意思,来晚了来晚了,公司临时有个会。”
拉开椅子落座的时候,他颇为惊讶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特意又确认了一遍:“你是夏寻吧?”
男人点点头:“你好。”
徐维青向服务员要了一杯美式,随即很自来熟地聊了起来:“我头一次见外形条件这么好的编剧,名字也好,是小姑娘喜欢的那种,不来拍戏可惜了。哎,你这是真名还是笔名啊?”
夏寻面无表情道:“笔名。”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并没有要深入介绍自己的意思,空气微妙地凝滞了几秒钟。
余光里,邻桌的冰淇淋球冒出轻微融化的奶液,夏寻有些焦躁起来,直奔主题道:“你是制片人?”
徐维青熟练地从包里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笑道:“对,你可以叫我青哥。”
夏寻看了眼印满头衔的烫金名片,随手接过,表情毫无波动:“你准备找我谈什么?”
在没有任何社交意愿的直白话语面前,徐维青罕见地卡壳了,眼前这个从外貌到性格都很不像编剧的人,仿佛同他调换了身份地位,更像是有钱有势跑来玩票的公子哥。
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他恐怕早就失了兴趣。
但夏寻不同。
他的手里有个难得一见的好故事。
徐维青清了清嗓子,迎合他的节奏:“是这样,你的本子挺有意思,我们公司有往下开发的意向,而且要做就做成中上的体量,请一线明星来拍,你之前听过我们公司吗?前段时间破了十亿票房的那个喜剧片就是我们联合出品的……”
光明的前景,雄厚的资本,难得的机遇。
夏寻在这里坐了十分钟,已经熟悉了这个在咖啡桌上被反复陈述的套路。
这是江都市影视资源最集中的一片区域,大量知名的电影公司盘踞于此,几乎占了全国影视行业的半壁江山。
行业巨头的余荫下,数不清的小公司也跟着挺直了塞满谎言的腰杆。
于是每天行走在这里的人,无论来自何处,挂在嘴边的全是各色项目,和听起来犹如一块钱的一个亿。
对于初涉行业的新编剧来说,这样一个从天而降的惊喜砸下来,能眩晕很久,只想着赶紧抓住这个机会,以至于忽略了深藏其后的陷阱。
可夏寻兴致缺缺,他今天应约而来,仅仅出于某种隐秘的好奇心,想要近距离见一见那些身处银幕背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