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之后我自由了,但一个人来毫无意义,直到今天,我想带你来。”黎嘉年想起了那天信手拈来的谎言,调侃道,“毕竟我们是久别重逢的双胞胎。”
他语气轻松,段殊却觉得心脏像是被轻轻地揪了一下:“那你现在快乐吗?”
“我很快乐,遇到你是我最快乐的一件事。”黎嘉年的口吻是难得的真挚,“但是,我要离开了。”
段殊停下了脚步:“离开?”
他以为自己才是那个先要离开的人。
“我要出国进修了,我并不想走,但我需要离开了。”黎嘉年认真地看着他,“我猜,是因为我的使命完成了。”
段殊几近愕然地看着他,这句话的含义已超出了角色应有的范围。
“什么……使命?”
周围热闹的风景向后退去,他们快要走到终点,那幅黎嘉年最满意的作品就在眼前。
“以前我不画人物,因为我不喜欢任何人。”黎嘉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语气是天真的雀跃,“现在我唯一喜欢的人是你,也是我自己,所以我画了我们。”
画布上是他笔下第一幅真正的人物肖像,栩栩如生的男人,既像他,又像段殊。
没等段殊从怔忡里回神,黎嘉年又一次轻轻地拥抱了他,仿佛要与他真正地合为一体。
“你一定会成为比我更好的画家。”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因为你拥有灵魂,而我只是一个空壳。”
段殊还没来得及追问,这究竟是黎嘉年想对他说的话,还是类脑挣脱了剧本后迸发的自我意识,便察觉到怀里忽然变得空荡。
在他面前永远热烈的黎嘉年此刻化作了透明幻影,像雾一样消散了。
晶莹的粒子游离着穿过他的身体,在指间散开,他的目光追随幻影而去,看见游乐场外有豪车停下,多日未见的陆执从车上下来,捧着一束新鲜的玫瑰。
他不会错过有心上人出现的画展。
他们隔着微凉的空气对视,段殊看见他眼中隐隐的焦急,他害怕失去入场的资格,他仍在渴望着“段殊”的爱。
但爱是什么?
段殊并不明白,他仍陷在黎嘉年消失的震撼里,内心充盈着巨大的失落,久久不能平息。
他想起了见到黎嘉年的第一面,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如潮水一般倾泻而来,穿着酒红色衬衣的黎嘉年坐在台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真心实意地为他鼓掌。
那时他的手指从琴键上移开,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曾演过的那部电影,被坎坷命运和敏感心灵折磨着的天才钢琴家,也想起那段最贴切的剧本文字。
[从此,他不需要别人的眼光了……]
[他拥抱自己。]
这是黎嘉年的使命吗?
在他与黎嘉年相识并相熟之后,黎嘉年从未对他露出阴郁的那一面,他也不再觉得疏离,全情投入了这个跌宕起伏的故事。
然后就是那个在酒店度过的夜晚,万籁俱寂的房间里,黎嘉年坐在他身边,抱着膝盖,平淡地讲起自己的过去。
而段想尽办法,也只从回忆里捡出了那个早餐与导演的小故事。
黎嘉年一点点帮他变得真实,可他还没能想起更多的过去作为对等的回应,对方就消失了。
透明的粒子消散在春风里。
流光溢彩的回忆不断袭来,段殊闭上眼睛,选择了在这一刻离开这个世界。
他有许多问题要问齐宴。
而当段殊意识回笼,恍惚地睁开眼,从一场漫长的梦境里醒来,回到全然不同的现实世界时,却闻见一种熟悉的香气,苦涩又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