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胖子震惊地看着他:“难道我应该很高兴?”

季言礼望了他一会儿:“她说得对,我确实是个令人讨厌的烂好人。”

胖子立刻要跳出来追他,可惜因为他常年为了不占位置,都把桌子和椅子拉得很近,导致肉被前后桌卡住了,腿在桌肚里迈不出去,只能抱着桌子喊:“……丽丽?啥玩意儿?你回来,我可没这么说啊!?你别不高兴啊?你扣你的呗!神呐!我胖爷缺天缺地还缺那点儿分吗???”

接下来的一周,季以禾始终不愿意跟他说话,无论是在家还是学校。

哪怕是骑自行车回家,她也不愿意抱着季言礼的腰,只是勉为其难抓着他的书包带子。导致季言礼一路上都很怕她跌倒,在雪地里骑得很慢,结果格外吃力。

但是周五该去医院看望谢安之,两人还是会一起去。

进门前,季以禾突然开口了:“你打算告诉妈妈吗?”

季言礼正想回答。

季以禾轻笑:“算我多嘴。”然后毫不犹豫推开了门。

从进病房门开始,季以禾身上某些特质瞬间就变了,很难说是突然变得陌生,还是突然变得熟悉。

她眼神变得灵动乖巧,嘴上笑得很甜声音也很甜,丢下书包蹬蹬蹬冲过去抱住了谢安之:“妈妈,想我没有?”

“想啊。”谢安之放下手里的日记,笑吟吟地摸摸她的头,看着门口的季言礼,“怎么不进来?”

“哥哥,进来啊?”季以禾笑着回头说,那一刻她的笑容看得季言礼心里无限酸楚,“把门关上呗,冻死我了……我和哥哥路上还买了烤红薯,你现在吃吗?这个给你,我猜这个是红心的……那好吧,我们一人一半。”

母女二人已经开始聊天了,季以禾在小嘴叭叭叭地跟她说她在小说社的活动,什么纪语灵举办了故事接龙啦,她每天就在小说社里聊天打屁吹空调啦,小说情节特别好看以后纪语灵肯定是大作家啦……

季言礼默默从窗台上把小马扎拿下来,撑开,然后矮矮地坐在地上,胳膊肘撑在膝盖上,下巴搁在手臂上,出神地看着妈妈和季以禾。

病房内温暖如春,窗户上是细密的水汽,窗外叮叮咚咚车水马龙,一张浅蓝色的窗帘隔开了一家三口和其他病人,安逸、温馨、亲切……和掩藏在一切之下的,三个人心思各异。

哪怕是知道妹妹在想什么,他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他从季以禾扬起的小脸上看不出一丝破绽,简直天衣无缝。

他之前还幻想过妹妹以后的人生规划,现在只觉得演技好到像是天生该吃这碗饭。

又也许不是有演戏的天赋……只是这个角色她演了七年了,轻车熟路,烂如指掌。

季言礼又想到季知书。

虽然他理智知道,救人的那一刻季知书大概率什么都没有想,电光石火间显现出来的只有本能反应。

但季言礼还是忍不住觉得,或许爸爸是相信他,相信他能照顾好妈妈和妹妹,所以才走了,否则他怎么放心呢?

他单方面把这份相信当做不存在的遗言,并且贯彻至今。但是七年过去了,才发现他什么都没能做到。

没有人能代替季知书,他做得再努力也无济于事。

季知书留下的巨大的空洞永恒地存在他们三人中间,每个人都假装无视它,好像只要三个人笑得够大声就可以假装它不存在。

但每个人都能听见空洞里传来的巨大回声,每时每刻,每分每秒。

“吃不下了吃不下了,我去洗手。”季以禾搓了搓手指上粘稠的糖质,跳起来跑出病房。

谢安之转头看向季言礼,招招手示意他靠过来:“怎么啦?今天一直不说话。”

“我这不是没插上话么?”季言礼笑了笑,“话都给以禾说完了,要不是去洗手她还能接着说。”

“怎么回事,越长大越话痨了。”谢安之笑着摇头,“她还参加小说社呢,我一开始就说不如去相声社,讲单口相声去。”

“我认识相声社社长,”季言礼说,“改天我去问问,以她的资质应该可以破格录取吧?”

两人又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