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卓斯声音懒散:“那我就把他拖回来,再打一顿。”
苏蘅惊诧道:“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这么暴力!”
靳卓斯不由分说夺下苏蘅手里拎的袋子放进后备箱,语气十分无赖:“你管不着。”
苏蘅低头看着鞋尖,小声说:“没有礼貌,怎么跟你叔说话的……”
靳卓斯绕过去打开车门,扫了他一眼:“嘀咕什么呢,上不上车?”
苏蘅和他生不起气来,过去坐上车回家。
苏蘅把买来的鱼和肉放到冰箱冷藏,零食、饮料都放到储物柜,全都归置得整整齐齐,他蹲在地上翻检土豆,屁股微微撅起,看起来很像冬季屯食物的小动物。
靳卓斯不知不觉勾起唇角,弧度很轻,轻到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但苏蘅回过头正好撞上。
苏蘅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在阳光晕染下脸庞线条温馨柔软,他眼睛像细沙上清亮洁白的贝壳,直直地说:“小靳,你笑起来很好看。”
靳卓斯愣了一下,蹙起眉,表情一瞬间冷了下去,愤愤地插着兜走了。
苏蘅不知道他这是哪根筋又不对付,索性不理他,专心整理东西。
*
苏蘅小的时候一直跟着外婆生活,自从高中外婆去世之后,苏蘅到京市上大学,就和亲戚们彻底断了联系。
他妈妈林若霜在苏蘅三岁的时候,把他丢在姥姥家就自己走了,每年只寄来生活费,从没回来看过苏蘅。
林若霜以前是个十八线小演员,脸蛋漂亮、身段婀娜,可就是没有红的机会,家里穷偏偏有个明星梦。小时候不上课偷溜出去接广告,长大了悔婚跑去京市闯荡,名和利都没闯出来但大着肚子回来了,安分了三年又走了。
苏蘅没见过自己爸爸,但他从街坊邻居这么多年扯的闲话中听到过,一说他是林若霜和一个同样透明的小演员生的,然后因为拍摄事故死了,二是林若霜勾搭上圈中大佬生下了他的孩子,但是正妻不让进门被赶回来了。
基本上苏蘅每从围坐在一堆的邻居们旁边走过时,都能听一遍这样的传闻,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哪一种是最可能的。
深思熟虑之后,他决定选一。因为以林若霜的脾性,若他真是大佬的孩子,林若霜不能一点都不待见他,肯定每天耳提面命培养他争家产,之后直接带他去大佬在的城市上大学。
所以苏蘅一定是林若霜和同样底层的龙套演员不小心怀上的。
林若霜大概真的没有红的命,在苏蘅毕业之后又身无分文找上他,她毕竟是苏蘅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两个人凑活着过,但关系一直没办法像正常母子那样和睦。
林若霜生性凉薄,少言寡语,他们过年也是相顾无言,无所事事。苏蘅常把电视频道调到中央一套,音量调到最大,借助春节联欢晚会的喜气喧闹营造母子关系的虚假繁荣,但是林若霜嫌太吵影响她的美容觉,不由分说关上电视,之后过年的任何仪式便不了了之。
苏蘅住的房子很大,每个月请钟点工打扫卫生,但阿姨前不久请假回老家了,大过年的苏蘅也不好再找别人来打扫卫生。
他忽然想起,在乡下外婆家,屋子只有过年前才会彻底打扫一遍,意为“除尘布新”,家具陈设全搬到院子,屋内空空荡荡、灰尘飞扬,窗户投下的黄色光圈在不停打转。等前前后后忙活完,家具重新搬回屋里,苏蘅真的感觉一年积压的晦气全被扫走了。
今年苏蘅不再孤单,有靳卓斯陪着他,两个无家可归的人在万家灯火的日子一起取暖。
师哥蒋回川发来微信,明天会有一个来访者找他。
苏蘅回复好的,没再多聊。
他打算去问问靳卓斯,愿不愿意在春节前一起来一场快乐的大扫除。
他走到靳卓斯房门前,敲了敲门,门没锁。苏蘅轻轻推开,喊了一声小靳。
“靳卓斯,我进来了?”
靳卓斯的房间只有单调的黑白配色,装设有高级感,但冷冷的,显得没什么人情味。柜子、床铺、桌面都一尘不染,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不像租住的地方,倒像是随时就能抽身离开的酒店。
苏蘅忽然很难过,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无法接受靳卓斯某天会离开了。
深灰色枕头中间,夹着一抹亮黄,像是一副名贵山水画粘上了油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