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红而晶莹的嘴唇无声翕动,我从口型上依稀能辨认出他在念我的名字。
“莱茵·穆勒。”
“莱茵·穆勒。”
“莱茵·穆勒。”
好像怕忘记似的,他念了三遍。
我反应过来后大惊失色地拍掉了他的手,落荒而逃。我不知道再在这里呆上一秒会发生什么,上帝!我真是疯了,刚刚看他念我名字时,血液在他唇瓣上就像覆盆子果酱,鲜美诱惑到让我想要狠狠吸上一口。
我爬上壕沟,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这名漂亮的斯拉夫美人儿竟也看着我,我很潇洒地说:“别死了。”但我想他应该听不懂德语,不过我也不在意,现在我只想去罗恩的身边,去战友的身边。
罗恩躲在一处突起的土堆之后,那是个很好的掩护。他看到我后脸上露出惊喜,稍稍直起了身子朝这边招手,我不断躲避着流弹和炮火朝他跑去,然而脚步还是被一个苏联人绊倒。
身受重伤的俄国佬抓住了我的右脚,让我整个人朝前一栽摔了个狗吃屎。我去掰他手时听到他嘴里说着些不清不楚的东西,那双绝望的眼睛似乎在央求我救他。
我被吓坏了,枪林弹雨中被敌军缠住是件多么可怕的事,罗恩看到我在地上蠕动的瞬间就意识到我遇到了麻烦,于是他从掩体后溜了出来。
他顺利来到我身边,给这个该死的俄罗佬补上了几枪让我终于得以挣脱,他边伸出手想拉我起来,边警觉地注意周围情况。看我站起来后,罗恩露出一道欣慰的笑容。
“没事儿吧?”
话语刚落,欣慰的笑容凝滞在他温柔的脸上。
砰地一声,他的眉心被开了个血洞,鲜血糊住了我的脸。
我惊叫一声,直愣愣地转身,看到了废弃的战壕上架起了一尊莫辛纳甘狙击枪,而那双我沦陷过的绿眸,冰冷到快要把我冻僵。
我突然感到眩晕,下意识地搂住了瘫软下去的罗恩。我哭不出来,只哑着嗓子嘶吼,仅存的意识告诉我,我得把罗恩的尸体带回去,要带他回去。
于是我一瘸一拐地拖着他,朝后方走去。
砰!
我感觉到什么裂开了,疼痛在瞬间传来,我怔怔低头看到我的左腿上中了一枪,血肉绽开就像猩红的玫瑰,再次回头,又难以置信地对上那双绿眸。
传闻中西伯利亚的猎人们一千米开外可以打穿一枚硬币,果然名不虚传。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这样呢……
怀中罗恩的笑容已经僵硬,鲜血汨汨而出,我意识到自己做了无法挽回也不可原谅的事情。我朝后一倒,感觉自己快死了,其实是真的死了,死去的是那个天真善良的莱茵。
他在这一刻逝去,逝去在罗马尼亚八月低垂的天空下,逝去在硝烟弥漫的荒草堆中,逝去在那双他曾救助过的人的冰冷双眸里。
他决心再也不要记起曾经的自己。
第5章 Chapter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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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的柏林苏联占领区被称之为“东柏林”,战败后盟军怀着仇恨将我们的国家分裂成四个区域,说是想将德国改造成为一个热爱和平的国家。后来西方和苏联老大哥渐渐分道扬镳,四个区域逐渐变成两个区域,而西柏林作为一块飞地被包裹在东德之中。
不知道别人心里怎么想,但在我看来这是我们该得的。我和尼雅奶奶的房子刚好在柏林东区,自然就归了苏联人管。当然,要不是尼雅奶奶腿脚不方便根本移居不了,我早就跑到西柏林那边潇洒去了,不过至少东西柏林间居民仍然可以自由穿梭,所以我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待在东柏林,免得招惹些麻烦。
从卧室里钻出来,我在尼雅奶奶沟壑纵横却软乎乎的脸上落上一吻,然后在她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吹着口哨出了门。十二月的柏林乌云低垂,天气阴沉得不像话,灰色的鸽子掠过苍茫的天空,翅膀扑扇的声音伴随着风声就像一首如泣如诉的哀乐。
我和米夏约好去给莉莉丝扫墓,可怜的莉莉丝·海格尔少尉死于1944年寒冷的冬天,盟军的子弹毫不留情地洞穿了她的心脏,让她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比利时瓦隆的阿登森林里。
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莉莉丝会被派往西线,她本该驻守在柏林,即使最后她也难逃一劫,但至少我们还能见上一面。
天知道得到这个噩耗的我那三个月是怎么过来的,自被从战场上送回来后我把自己锁在卧室里整整三天,后来又迎来了莉莉丝战死的消息,尼雅奶奶那段时间每天都会守在我的卧室门前不断对我说自杀的人是不会上天堂的。她却不知道莱茵早已忘记了他的信仰,他坚信上帝早就抛弃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