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东柏林的六月船歌 美岱 2710 字 10个月前

意识到了一切,我又哭了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砸在他脸上。

乔治伸手摸了摸我的眼睛,嗔怪说:“像个女人。”

我擦了擦眼泪:“没错,可哭泣也不只是专属于女人。”

他咧开嘴笑了,像个孩子一样往我怀里钻,瓮声瓮气地说:“莱茵,那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他不看我,整张脸都埋在我怀里,呼出的热流在我胸口蔓延。

“你知道吗?那时我等了你很久,天亮了,你没有来……可我不相信,但也说不出为什么不相信……莱茵,我不是那样认真的一个人的。但那次等你,我认真了。”

“我在雪地里等了你整整三天,意识都开始不清晰,我以为自己快死了,却不想等到了另外一个人,你猜猜是谁?”

我泣不成声:“不知道……”

“是阿兹雷尔将军……”乔治温热的眼泪在我胸前晕开,“他说你不会来了,因为你在来的路上中了枪……”

“我在那里哭成了个泪人儿,可我动不了,我已经被冻僵了,连站都站不起来。后来是将军差人把我送到医院去的,他叫我走,不要再管你的事,他说他会保护好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我第一次看到他那样伤心的模样,我意识到他或许是真的爱上你了。”

他倏尔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可怜兮兮地说:“所以,我想告诉你的是,这次不是他派我来的,或许他也知道我会来你身边,但我不是奉命而来的,你可以相信我吗?真的,我不是奉命来的!”

“我相信我相信。”我拼命点头,捧住他的脸:“我相信你是自己要来的,因为你担心我。”

“是的,可我不仅仅是担心你……”他明亮的双眸缓慢地暗淡下去,垂下长长的眼睫,轻声说:“不仅仅是担心你……更多的是,我……我……”

他张嘴发出越来越低沉的声音,至终却什么都没说,又将脸埋在我怀里。我抚摸他的棕发,用被子裹紧了他。

“可是你在白色宅邸有暗线吗?那时是谁给我开的门呢?”

乔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在安迪家里收到了匿名信息,说可以和我联手把你弄出去。”

“我本该更加小心一些的,可当时我急坏了,我不敢想象他们居然把你关在下面那么久……莱茵,多年前,我把这个消息告诉苏联人的时候,我不知道会发生这一切,这对你太残忍了,我真的很抱歉。当时在波兰,我看到你那么卖命地救我,你那么伤心,那么茫然,那么不知所措……莱茵,即使我是个间谍,但我也是个人,人的心都软的……”

他双肩颤抖起来,愧疚侵袭着这名心地善良的间谍,他隐忍地呜咽着,深深埋在我的怀里,不肯抬头。

“没关系。”我俯下头在他头上深深一吻:“一切都过去了,等我把米夏救回来,所有的事情都会恢复原点。我将不再怀有任何怨恨,我会释怀一切。”

“我会尽我的全力帮你救回他。”

“你已经做到了,乔治。”我再次亲吻他:“你已经做到了。”

乔治的腿伤未伤及骨头,休养了半个月后他说什么也要跟我再次行动,无奈之下只能好言劝他,说救米夏是我必须亲自去做的一项救赎。沉默良久,乔治举目望我:“那至少,让我开着车在外接应你,好吗?”

“好。”我摸了摸他的头,说:“不见不散。”

于是当我潜入那座市郊的小教堂时,内心感到无比镇定,回首望向掩映在树林里的那辆白色福特汽车,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安全离开。

父神啊,原谅我将在教堂里开枪,让鲜血洒在你那洁白的地砖上。祈求您能够见证我与友人历经劫难后的重逢,让我的罪孽终将在那十字架上得到赦免。

我默念主祈祷文,决定在这一次破釜沉舟,解决掉一切。毫不犹豫地扛起冲锋/枪,我步入教堂的主厅,在镂空顶部渗下来的清澈阳光中,开启了自我救赎的第一枪。

我看到鲜血在飞溅,猩红的玫瑰在绽放,硝烟缠绕在纯洁无瑕的圣子像上,一声声惨叫和哀嚎冲撞着我的耳膜。但我听不到,也感受不到。我将所有的感觉与杂念与痛楚一起排斥在外,就像一道幽灵闪烁在教堂内。

枪战持续了很长时间,但似乎又是一瞬间的事情。等我回过神来,那些美国人已经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沐浴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血色光芒。而我同样浑身浴血,可不觉得疼痛。

最终,我拖着长长的血迹,在教堂的地下室里找到了我那多年未见的挚友。

几乎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我的泪水就汹涌而下。

“米夏……”

我颤抖地走向他,只见他蜷缩在一张铁笼内,衣衫褴褛,像牲口一样被绑得严严实实。浑身是伤,瘦骨嶙峋,嘴里被塞着布团,脸上遍布伤痕。我心疼地抚摸他紧闭的双眼,拧起的眉头,就连战争都未将他摧残成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