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但又想着乔治还在监狱里,不能辜负他给我的任务,便重新调整状态,努力恢复健康。此时世界局势又发生巨大变化,古巴导弹危机让整个世界差点覆灭,美苏对抗持续升级,军备竞赛深入太空,肯尼迪随后也被一枪爆了头……

可那一切都不再与我有关系,我只想念我的尤利安,怀揣着他给我的任务营救乔治。1964年,我终于摸索到了乔治服刑的监狱,而那个时候,终于发生了件让我开心的事情——赫鲁晓夫被解除一切职务,被迫下台,勃列日涅夫成为新一任领导人。

你看,谁都没有赢,就是他也输了。这个时代不会放过任何人。

我不知道这对尤利安来说意味着什么,因为关于他的消息报纸总是报道得寥寥无几,我总是要搜刮很多家报纸才能得到关于他的一丁点微不足道的信息。有时候报纸不看刊登他的照片,我就会生气,有时候报纸说了他的坏话,我会连夜跑到那家报社狠狠把他们的主编揍上一顿。

营救乔治我花了整整两年,1966年,当我把乔治成功带离那所监狱时,我们望着形销骨立的彼此,又哭又笑,不禁感叹当年在科隆开的玩笑话居然成了真。后来几个月乔治都和我一同行动,本来苏联已经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可他因为腿受伤,或者什么别的原因,总是不肯离开。

或许他已经对我当时逐渐崩溃的精神有所察觉,他不离不弃陪伴在我身边整整一年,不断安抚和宽慰我。尔后我们逃离英国,游荡去法国,比利时,荷兰……可我们根本承受不住来自军情六处和克格勃的同时追杀,每次都落得狼狈无比。

而在那时,我也完全失去了尤利安的消息。

他的名字,就像被这世界抹去,再也不曾出现在我面前。

我绝望地跪在乔治的面前,祈求他去苏联,为我传递一些尤利安的消息,在经历十分痛苦的挣扎后,乔治抱着我哭了一夜,第二天便踏上了去往苏联之路。于是揪着他这根稻草,我感觉自己又可以活下去了。

那段日子,我游荡在法国街头,每天都眼巴巴地望着苏联的方向,渴望乔治传来什么讯息。我等啊等,终于在1967年的清晨,等来了一封来自苏联的信。

信中乔治告诉我,尤利安很好,他还活着,只是他永远退出了政治舞台,不再过问军务和政治。与信寄来的还有一张照片,是他坐在一栋白色房子前的照片,他看起来很忧伤,目光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似乎老了一些,我仔细端详时,发现他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球。

那是我送给他的玻璃球,里面有一片西伯利亚的雪。

我望着他泣不成声。

因为这张照片,我感受到了他的思念,于是更加坚定了决心,相信我们定有重逢的时刻。

可至此就再只有这一道消息了,因为克格勃的追杀,我四处逃窜,地址变动不定,久而久之,便和乔治失去了所有的联系。

其实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回德国,有一回,1969年的时候,我壮着胆子来到西柏林,我知道米夏在那里。于是我和他隐秘地见了一面,那时他已经是史塔西对外情报局的副局长,在见到我时还是哭成了一个泪人,他告诉我了很多有关尤利安的事情,说赫鲁晓夫下台后,勃列日涅夫依旧不改他们对尤利安的忌惮,以休养身体的名义“软禁”着他。他的人身安全有所保障,可再也无法恢复真正的自由。

因为那次仓促的会面米夏遭到了克格勃的怀疑,被审查了足足一个月,没人比我更了解克格勃的审查,自此之后我再也不敢轻易与他见面。

我逃啊逃,转眼间就到了1970年,那天,我站在西柏林的一处熟悉的街道上,转身步入了一处公寓,在那处公寓里我得到了一个地址,于是我飞向了挪威。

阿尔塔,我听说这是个美丽的地方。有很漂亮的极光,沉睡着很美的人,

在那里我见到了维克多少校,我昔日的朋友日渐苍老,而那位伊兰伽也已离世。少校孤独地生活在一处临海的渔村,对我的到来很高兴,他带我出海打渔,和我并肩坐在一起,忧伤地看海。

海面很平静,映照着极光,雪落无声,我们常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他告诉我,他的爱人,就战死在这片海里。如此冰冷的海,他时常担心他在海底无法安息,可又觉得,他那样的最高指挥官,能光荣地战死,也是一种幸运。我坐在他身边默默流泪,告诉他我爱的那个人现在在遥远的东方,我们互相思念彼此,却无法见面。

维克多少校握住我的手,告诉我要有信心,因为没有什么能阻挡相爱的人见面。

要耐心地等待,等待重逢的那一刻,在此之前,就要好好活下去。

晚上,我们会在他那栋简陋温馨的维京木屋里,围在壁炉前聊天,我把尤利安的照片拿出来给他看,他居然认出他来,笑着说是位大人物,就连挪威的报纸上都登过他的照片呢。他又骄傲地给我看他爱人的照片,尽管很多年前我就看过,但他仍是忍不住拿出来。

他和那位最高指挥官站在矢车菊中,笑得很开心,那是属于他们的年轻时代,我笑着说,真可惜我身上没有和他的合照,因为唯一一张夹在他的钱包里呢,那时我很不开心,满怀心事,面对镜头根本笑不出来,可他却兴致满满,在十二月党人广场上,我们并肩而站,就像两位兄弟。可没人知道我们是爱人,我们会亲吻,会做爱,会吵架,甚至打架,可我总是打不赢他,而他打完我后却很快道歉,真挚到让我找不到理由还手。

说着说着又泪光闪闪,维克多少校只能一遍又一遍抚摸我的头,不住宽慰我。忍耐吧,等待吧,总有重逢的那一天,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后来我总觉得自己太过残忍,要知道维克多少校再也等不到那位最高指挥官了。他只能守着这片海,永无休止地怀念他。

后来我们总是沿着海岸线散步,有个叫瓦利基的小孩总是围着我们,他看向我时很好奇,嘟囔着原来维克多叔叔居然还有朋友。没过多久我便和维克多少校告别,因为长期被追杀的生活让我深知自己并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为了保护少校的安全,不为村民们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我在1970年离开了挪威。

可下一步要去哪里?我不知道……如今我游荡在这世界,犹如孤魂野鬼。

每天深夜,我总会拿出尤利安的照片在灯光下细细观看,轻轻抚摸他嗅闻花香时露出幸福笑容的脸,就好像他还在我身边。有时候,我也会拿出萨沙的笔记本,一遍遍翻阅,重温他们的过去。另外,让我惊喜的是,他和艾伦的唯一一张合照不知什么时候被我夹在笔记本里,于是他们也开始陪伴我,我陶醉在他们的笑容中,好似还和他们在一起,没有分开。

我无数次亲吻那些照片,却又担心把照片弄皱了,总是小心翼翼抚平边角,就像呵护精美的宝物。又一次在被克格勃追杀的时候掉进河里,第一想到的就是被胶纸包好的照片和笔记本千万不要被水打湿,丝毫忘记身上的枪洞会要了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