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敲的地方忽然跟着疼了疼,不是那种难过的疼,倒更像是从久冻的麻木里缓过来,终于悄然腾起的知道错了的心虚。
……他怎么不赖账?
他承诺过那么多,居然一件都没能做成。
他答应了任姨好多事,他做了好多保证……他攥着那个海螺,被病床上的任姨一下一下敲着脑袋。
“要找一个最喜欢的人。”任姨敲他,“带回来给姨姨看。”
任姨敲他:“要带回来做客。”
因为一些很无聊的人、很无聊的事,他没有完成和最重要的人的任何一个约定……这样严重的错误让他不甘心就这么结束。他还想活。
他还想活。
他还想活。
骆炽的胸口像是被这几个字忽然敲开了个口子,有凉飕飕的风忽然灌进去。他下意识扶住轮椅的扶手。
不是那么多种疼里的任何一种……是格外久违的感触。
他想起自己摔断的那条腿,伤开始长好的时候是痒的,一种沿着神经到处乱跑、熬得他睡不着觉的特殊的疼和麻痒。
任姨抱着他,不准他乱动碰坏了伤口,陪他聊了一整夜的天。
他们聊想去的地方,聊想做的事,聊将来一定会遇到的最重要的人。
聊一切要活很久才能做成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胸腔里的心脏忽然开始砰砰地跳,像是正在履一场太久都没能实现的约。
……
骆炽从一场心悸里缓过来,泛出冷汗的掌心被另一只手覆住。
手的主人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抬起来,仔细揩净他眼睫上的水汽:“为什么哭?”
骆炽没有回答,没有躲也没有动,眼睫在他的触碰里微微悸颤了下。
明危亭微怔,他握着骆炽的手,仔细看进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蒙着雾气,他第一次在骆炽完全清醒的时候见到这种情形。
醒过来的骆炽自己也茫然,他似乎同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些困惑地慢慢看着四周。
那团浓雾第一次有风吹进去。
被困在雾里的、已经快要融化进那场雾的身影,忽然无声地挣扎了下,那一下挣扎像是悄然裂开一道缝隙。
在什么也没有的浓雾里,一片嫩叶愣头愣脑地挣出来,看着眼前的人影。
“好好养病。”骆炽忽然开口。
他找到了这个词,接着要找下一个。
……
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问。
明危亭半蹲下来,看着骆炽的眼睛。
骆炽看着他,似乎要问一句非常重要的话,又有些不敢开口。
明危亭低声重复:“好好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