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剧组的工作人员,正穿着老头衫,踩着人字拖,或是睡眼惺忪,或是无精打采,手中不是拎着盆儿,就是拿着牙杯,满脸压抑着不耐烦与焦躁,在冲凉房的门口排成了长队。
这个架势真是没见过,云子安心脏正忐忑着,如同被捉奸在床,然而视线扫过了冲凉房门口几乎堆成小山一样的矿泉水空瓶,下一秒钟脑子豁然贯通,额角的跳动着的血管就跟爆炸了一样。
在那一刻他脑海深处浮现的是,暴雨之中戎骁一遍遍跟着剧组人员搬运矿泉水时的忙碌背影,是深更半夜,不正常泛着低温不断往自己怀里蜷缩,压抑着打颤的沉默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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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凉房内哗啦啦的水声响彻,就仿佛是一根根针刺中了云子安的大脑神经,甚至当他做出接下来的举动时,工作人员拦都拦不住,铁盆牙杯掉落的声音,惊叫声,以及匆匆的脚步声混乱成片——
“别——!”
“不要!”
“快点拦下来!”
就算是天王老子这时候来也不管用了,云子安咣当飞出一脚,千钧之下直接踹开了冲凉房的门锁,陡然冲了进去,咆哮若暴怒的狮子,脖颈之上牵连着道道青筋,“宫泰,你他妈给老子滚出来——!”
第五十五章 那是老子亲媳妇!
冲凉房当中水汽氤氲,在七八个淋浴喷头的中间,赫然是个能容纳一整人的浴桶。
原本头顶包裹着毛巾,双眼盖着柠檬片,享受着一切的宫泰被轰隆的破门声吓了一大跳,用毛巾捂着自己的下半身,哗啦从水中站起半只脚从浴桶当中跨出来,几乎搞不清楚状况,瞪着双眼怒吼道,“他妈的是谁——!”
云子安一马当先地闯进来,一张向来明艳的面孔突然冷若冰霜,竟然让人无端有了刀剑般胆寒的感觉,只觉得迎面劈来一道寒风,他甚至不置一词,一巴掌甩在了宫泰的侧脸上,将他的脑袋都给打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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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泰挨了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甚至都是懵逼的状态,然而肾上腺素却跑的比理智快的多,脸色骤然涨红,“你他妈……”
熟料云子安的拳头却比他的反应不知道快了多少倍,众人眼前只见衣角翻起,下一秒钟令人牙酸的骨肉碰撞声骤然传来,人高马大的宫泰竟然被一拳给砸飞了出去,脊背咚的一声撞在了墙壁上,双臂勉强撑着,鼻腔吧嗒吧嗒滴落血花,绽放在雪白的瓷砖地面上。
然而云子安是真的被激怒了,还要冲上去将人按在地面上往死里揍,在他冲上去的瞬间,戎骁从后抱住了他的双肩,另一条胳膊死死锁着他的喉骨,强迫着云子安冷静,声音如同闷雷一样炸响在他耳侧,“云子安!醒醒!”
云子安疯狂扭动挣扎着,一个大男人失去理智时候的力量实在是不容小觑,两眼如同烧红了一样,气血翻涌着用自己的手指去掰戎骁的手腕和手指,咆哮低吼着,“你放开——!”
戎骁当真有点低估了云子安此时此刻爆发的情绪,竟然被他强行挣脱了桎梏,接下来完全是下意识动作,他抓着云子安的臂膀,用力一掀,干净利索的一个过肩摔,将他的身躯砸在了湿滑的地面上,单膝压制着他的脊背,同时一招锁喉,“冷静点行不行!”
不知道是因为这一击过肩摔被砸懵了,还是理智陆陆续续有点回笼,云子安保持着趴在地上被迫抬头的姿势剧烈喘息了好半晌,双眼之中的爆红才终于退却了一点,“呼……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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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云子安这边刚刚被控制下来,宫泰呸的一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半颗牙,一撑地面跳了起来,同样毫无理智,连自己光不光腚都顾不上,几乎是旋风一样朝着云子安扑来,捏成拳的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操.他.妈的,老子干.死你——!”
然而他还不等扑过来,戎骁铁扇一样的手掌已经笼罩住了他的额头,紧接着轰然将他砸在了墙壁上,声音强势,冷酷,甚至于是威胁着,“你他妈再给老子乱操一个试试?”
宫泰的脑袋就跟个开裂了的西瓜似的,在戎骁的铁掌与冰冷的瓷砖墙壁之间挣扎挤压着,额头上的鲜血汩汩向下流淌,情绪也如同崩塌了一样,撕心裂肺地吼道,“老子他妈的弄死你们!有本事松开!他妈的一对一决斗,什么狗男男……”
被吵醒了的瘦猴带来一身的火药爆炸味,也在这个时候冲入了小小的冲凉房,“怎么回事!你他妈是谁!赶紧把我们宫泰松开,我警告你三个数,不然我就寄律师函,一,二……”
“他妈的赶紧寄!”戎骁的脑子也被吵地跟爆炸一样,一边压制着不住挣扎的宫泰,一边扭头对着瘦猴怒吼,“你他妈不寄律师函,老子跟你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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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态就仿佛是成千上百根火捻子被乱麻似的搅和在了一起,你已经分不出滋滋的燃烧声来自于哪个方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连环爆炸会最终来到。
空气当中存在着谁也看不到的弦,被无形的手不断拉长,只待崩断的一刻——
从赶到现场,就一直处于沉默状态的宗子仁,在一片乱糟糟中显得好似燃烧殆尽的死灰,可谁都没想到他竟然也会爆发,用一副行将就木的枯哑嗓子,“都住口——!”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宗子仁两鬓的白发好似平白徒增了一大片,额头脸颊的皱纹如同刻上的一样,抿了抿自己的嘴唇,摘下了脸上的眼镜,用衣角蹭了蹭,再重新戴上,就这么一个动作因为过于颤抖,花费了他足足几十秒的时间,好似在这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内将自己操劳到千疮百孔的心再重新填补好缝隙。
他环视了一圈在场所有的人,不知道自己说话还有没有分量,众人眼中还有没有他这个总导演,“戏……还得拍……”
沉默与死寂蔓延开来,连同空气都因为这句话如同凝滞不动的液体一样,缓缓沉在所有人的脚底,泥沼似的将他们缓缓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