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出来的?听说南京不让进出的?是放行了吗?”肖母双手颤抖着,拉着她不放,“是不是有不好的消息?你说话呀!”
面对两个沧桑的老人,谢迟实在于心不忍,可这并不是可以长久欺瞒下去的事,“日本兵在南京屠杀了很多军民,肖望云不幸遇难了。”
肖母踉跄一步,“死了。”她的嘴巴颤抖着,声音也跟着打颤,“死了。”
谢迟扶住她,“请您节哀。”
肖父捶着胸口,极力克制着情绪,没让眼泪掉下来。
“我也不活了!”肖母发出一阵凄厉的嘶吼,甩开谢迟,就要朝旁边的桌角撞去,谢迟搂住她不放,“伯母,逢此大难,民不聊生,国家危在旦夕,东北没了,北平、天津、上海、南京全没了,可我们还有成千上万的战士在战斗,肖望云心怀救国之志,他最祈盼的就是国泰民安。现在山河破碎,日寇紧逼,我们自己人不能先垮了,请你们务必保重。”
“我的儿啊。”肖母哭得难以自制,几乎躺在了地上,“他才三十三岁,才三十三啊。”
肖父拽起肖母,“好了,起来。”他眉头紧蹙,对谢迟说了句,“你先坐会,我送她回房间。”
“好。”
两位老人离开客厅,谢迟从最里层的衣服里掏出胶卷,握在手心,等肖父安顿好妻子出来,将东西交给了他,“这是日军在南京杀戮、强-奸的一些照片,我在上海没有朋友,也不认识什么人,我知道带来这种噩耗再交托您这种事很残忍,但是南京还有很多人仍处于水深火热中,每天都有无数人受难,我”
肖父直接拿了过来,打断她的话,“你不用多说,我明白,东西交给我,放心吧。”他郑重地允诺,“我一定尽我所能,将这些照片曝出来。”
“很抱歉。”
“别这么说,其实很早之前我们就听到一些传闻,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一直抱有两分期望。南京死了多少人?”
“不计其数。”
“这帮畜生。”肖父静默片刻,拐杖用力敲了下地,“那守月呢?她也?”
“守月还活着。”
“那……她还好吗?”
“她和我在一起,只是怕二老伤心,便没有过来。”
“你下面就留在上海,还是?”
“我们过段时间就离开。”
肖父没有问太多,但隐约能猜到她们要去哪里,“晚上留下吃顿便饭吧。”
“不了,我还有事情,就不打扰了,您保重。”她往楼梯看去,“您照顾好伯母。”
“行,那我就不留你了。”
谢迟往外走去。
“望云的尸体?”
她回眸,“我已经安葬好了。”
“好,好。”肖父点头,摆了摆手,“路上慢点。”
“您留步。”她打开门走出去,刚离开两步,听到屋里惨痛的哭声。
一声声像刀一样,剜着她的心。
……
夜深了,傍晚下起雨来。
藤田清野穿着西装,一直等在法餐厅门口。直到餐厅关门,谢迟也没有出现。
司机再次从车上下来,“她不会来了。”
藤田清野抬起一直低垂的眼,看向路尽头,华灯在绵绵细雨中轻快地跳动,“她说会来的,也许是有什么事,再等等。”
雨下了一整夜。
他还是没有等到那个女人。
……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
日军在南京的暴行直到二月才渐止,紧接着,徐州会战、武汉会战、庐山保卫战等战役一一拉响。
沿海多所城市相继沦陷。
藤田清野带兵打了三次仗,一败两胜,还被炸坏了一只耳朵。藤田野雄让他休息半年,到驻上海日军司令部工作。
自上海沦陷后,各党众多谍-报人员潜伏,为我军收集物资,获取情报,以及刺杀投日的国-民-党要员。
在日方统治下,上海表面歌舞升平,实则暗潮汹涌。
谢迟的旗袍店开的更大了。
傍晚,阿如带着国强在一楼闹,谢迟买了晚餐过来给他们。国强抱着谢迟的腿不放,她戳了戳小孩的脑门,“快放开,小心我打屁股。”
国强不放,孩子虽小,却懂谁好谁坏,这个干妈看上去凶凶的,实则好得很,而那个总来找她的日本人,虽然脸上总是带着笑容,可他一见到就觉得害怕。
阿如抱开国强,见谢迟去二楼拿支口红下来,随口问了句:“你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