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沣冷笑几声,他本面目冷峻,轮廓深遂,此刻在绢红宫灯下却透着说不出的阴冷,“顾当家,既然如此,我不妨请出几样证据,你方才明白,我并非只手遮天,而是天要亡你顾家。”
说罢,一挥手,房门洞开走进两人,“这两位一位是大理寺卿郭朝义,一位是户部尚书王简,郭大人你或许不识,但顾家作为皇商已久,与户部多有来往,这位王大人,顾当家应该识得。”
又转向郭、王二人道,“二位大人,烦请告诉这位顾当家,今日是否本王生辰。”
王简向慕清沣微一施礼,面向顾钧宣,“不错,今日王爷生辰,在隔壁的德瑞居大排筵宴,朝中重臣皆有参加,我等也在被邀之列。酒过三巡后,王爷不胜酒力先行离席。”
郭朝义也紧接着点头附和王简的说辞。
慕清沣眼神锐利盯着顾钧宣,让人联想到一头盯住猎物的狼,被它咬住咽喉就会顷刻毙命,“我府上的总管周平,将我送至早已订好的清月楼客房,又返回德瑞居替我送客,我饮酒过度神智不清之际,你这个好儿子顾少白不知怎地避过了守卫爬上我的床,趁我酒醉与我行那苟且之事,还恬不知耻地替你们顾家讨要那军粮购备权,真真可笑可恶至极!”
说罢,转头看了顾少白一眼,闭上眼睛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缓缓睁开,“不信,你可问问你的好儿子,他可知道今日是我生辰,他可是主动爬上我的床,他可是与我行了那龌龊之事?”
顾钧宣缓缓站起身,哆嗦着走到顾少白面前,双膝一软跪在他面前,声音颤抖却一字一顿地问,“少白,沂王爷说得都是真的?”
少白一直低着头,谁也瞧不清他脸上表情。听到顾钧宣的问话,他方慢慢抬起头,面色平静如一泓清水,眼眶发红,看向父亲的目光满含羞愧之色,他口不能言,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顾少钧随着他的点头颓然跌坐于地,面色憔悴,好像突然之间老了十岁,往日沉着面容此刻惨白不像活人。少白三岁失母,自小极其聪慧,又善良大度,性子温和沉静,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再加上面貌秀雅,在京陵中素有美名。他心中如冰浇火烧怜痛难捱,顾家虽是商户,却也百余年来禀承诗礼传家,忠厚继世。此事虽人证物证俱全,可知子莫若父,知道他是上了当,但这当上得不仅赔了自身名节,还赔了顾家百年声誉,甚至顾府几十口人的性命。
思忖良久,顾钧宣面向慕清沣深深跪拜,触地有声,再抬起头来,额头一片红肿,目光清亮,仰头道,“沂王爷,这罪名顾家认下了。顾家三子顾少白,不知检点,德行有亏,做下这等丑事,污了王爷名节,是顾某教养之失,所犯罪责由顾钧宣一力承担!”
慕清沣凝视着灯下修长如玉的双手,淡淡一笑,“此事事关皇家声誉,不知道的以为是我私德有亏呢,你一人,承担得了么?”
顾钧宣又是一个响头重重磕下去,“但凭王爷处置,顾家绝无疑义!”
虽然等的就是这句话,慕清沣的心里却怎么样也高兴不起来。他的手指痉挛般微微发抖,强忍着不敢再去看那张苍白无助的脸。闭上眼睛,嫣红烛光下可见他嘴唇也微微发着抖,只不过没有人敢直视这位如今权倾天下的王爷罢了。
屋内一片寂静,只听得屋角铜壶滴漏的点滴水声,一声一声砸在少白安静的心里。他低垂双目凝视着面前光可鉴人的地面,人影绰绰,反射着杂乱的光芒。突然之间觉得什么爱啊恨啊的都从四面八方逃遁出去,只留下一颗空旷的心,站在冰天雪地的黑夜里,任四面八方冷风吹袭,渐渐停止了搏动,原来心真的是可以死的!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每一个人都以为时间停止了运转,才又听到慕清沣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我令,皇商顾家为谋私利,不思敬仪,罔顾纲常,有愧皇恩,着令户部收回其皇商称号,罚没家财,赶出京陵,永不得返。”
顾钧宣心下一松,知道慕清沣临了放了顾家一马,并未赶尽杀绝。此罪可大可小,他本可交由大理寺审理,以藐视皇恩,陷害亲王之罪,重则满门抄斩,轻则全家流放。如此这般,已是最好的结果,赶忙叩首谢恩。迟疑了一下,复又恳求道,“敢问王爷打算如何处理顾某这不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