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没错,就叮嘱了小梅匆匆而去,德瑞居不算太远,半炷香的时间应能跑个来回。

听得周平走远了,顾少白把小梅喊了进来,“小梅,我躺了两日觉得骨头缝儿都疼,你扶我去院子里走走吧。”

“可是天阴得很,恐怕要下雨呢!”小梅说。

顾少白道,“走两步就回来,不碍事的。”

小梅答应一声,蹲下身子去给他穿鞋。顾少白趁此机会拿起床上的瓷枕用力砸在她后脑上,小梅挨了一记砸,抬起头来蒙蒙地看了一眼,身子一软,“咕咚”倒在地上。

顾少白自己下床将鞋穿好,可怜的姑娘,委屈你了,慕清沣应该不会难为你的。

他出了院门,扶着墙根往顾府走去,走一走,歇一歇,天上阴云密布,风一个劲儿地刮,大得令他睁不开眼睛,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衫,身子冰凉竟然感觉不到秋风瑟瑟。街上的行人渐稀,人们都在狂风中四散奔逃回家。

突然,刮在脸上的风有了丝丝雨意,紧接着狂风裹挟着大雨瞬息而至。本应秋雨连绵的季节竟然刮这样大的风下这样大的雨,顾少白暗叹一声,连走也不让他安安生生的走呢!

浓厚的大雨似一张厚厚的围幛,入眼只见白花花一片,其余什么也看不清。他仍然慢慢走着,没有因大雨加快步伐,同样大雨也未阻碍他的脚步,他知道不远了,顺着这墙根马上就到了,这临别一眼居然有种喜悦。

瓢泼大雨中终于隐隐绰绰显露出顾府的红漆大门,顾少白一身泥水,使劲敲着大门,可久敲不开,他猜想一定是父亲不肯再见他。

于是,他走下府前台阶,跪在泥水里,希望父亲能怜悯他再见他一面,如此,他去也安心了!

田伯在顾府里的小门房子里长吁短叹,感慨世道无情,好好的一个顾府,怎么说败就败了呢?明天户部就来收府宅了,自己也可以回乡投奔儿子养老了。想到这儿,决定还是去屋子里拾掇拾掇,看看有没有落下的东西,经过大门时,鬼使神差般地往门缝那儿看了一眼,红漆大门的门缝有一指头宽,虽大雨瓢泼一般,天光倒还不暗,就看见白花花的雨里似乎有个白色人影,他扒门缝上眯了一只眼仔细一看,可不是三少爷嘛?

田伯打了伞跑出去,狂风把伞一下子就卷飞了。他也顾不得了,从小看着顾少白长大,三少爷对谁都好都很有礼貌,前些日子看他腰疼病犯了,还专门给他带回了膏药。

他“扑通”跪在雨里,哭了。少白鞭伤未好,雨水浇透了衣衫,刚刚开始结痂的伤口又开始出血洇得白衣一团一团淡红,就像生宣上洒了一点朱砂又慢慢氤染开来。

顾少白看着田伯的嘴唇翕动着,似乎还在说什么,耳边却鸦雀无声,连遮天蔽日的大雨都静默下来,父亲走了,二哥走了,他们都走了,独独留下了自己,原来那一日离开就是最后一面。

他恍惚听见自己在和田伯告别。

雨幕之中他向着城外踽踽独行,雨渐停,风渐驻之时,来到一片小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