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冯古道拉紧大氅,小跑着上前。
已是傍晚时分,天色愈来愈暗。
冯古道看着前面准备收工的城门官,低声道:“侯爷,我们此刻出去,怕是进不来了。”
薛灵璧道:“那便明日一早再回来。”
“但是……”冯古道欲言又止。
“有什么便说。何必吞吞吐吐?”
“侯爷衣衫单薄,我是担心……”他满眼真诚的看着他。
薛灵璧停步,神色稍缓,眼中微含笑意,“你身上这件大氅似乎是我的。”
“……”冯古道终于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他无言地解下大氅递了过去。
薛灵璧似笑非笑。“你先替我拿着。”
“我可不可以用肩膀拿?”
“随便。”薛灵璧继续朝城外走。
冯古道重新将大氅披上。
薛灵璧走着走着,便离了大道,朝荒郊走去。
“侯爷。”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之后,冯古道终于吃不消地开口道,“你若有心事不妨说出来,就算我帮不上忙,总还能当个听者。”
“你怎知我有心事?”
……
因为离开茶楼之后,你的脸上就写着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口是心非、心烦意乱十六个字。
冯古道道:“因为侯爷日理万机,忧国忧民,有心事是正常的,没心事才奇怪。”
薛灵璧道:“本侯的确有心事,因为本侯想下一个赌注,却又不知道该不该下。”
“赌注?”冯古道耳朵一竖,“不知道是怎么样的赌注?”
“关于信任的赌注。”
冯古道小心翼翼地问道:“侯爷的意思是?”
“曾经有个少年为了见他远在边疆征战沙场的父亲,而一个人偷偷去了边关的军营。”薛灵璧负手望天,神情半是迷茫半是悲伤,“因为他有皇帝的手谕,所以一路进军营畅通无阻。就这样,他偷偷地溜进了父亲的军帐,他原以为他的父亲此刻必定在帐中研究敌情,制订战略……甚至是休息。但是他闯进去的时候,却看到那个扬言要为母亲终身不再娶的父亲正和另一个女子颠鸾倒凤。”
冯古道大气不敢出。
“少年愤怒地上前,恶狠狠地质问他的父亲。他父亲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他一个巴掌,然后让他滚。少年永远都记得那时,他父亲脸上恼羞成怒的模样。也就是那时,他心目中的战神倒塌了。”
冯古道建议道:“如果少年这个词用得太辛苦的话,用我也可以。”
薛灵璧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我一怒之下,离开了军营,住在边关的小镇上。那时候的我虽然余怒未消,心里却隐隐希望父亲会追上来,向我解释之前不过是个误会。”他顿了顿,面色沉重,“可是他一直都没有来。”
“这种事情的确很难解释。”冯古道倒是对这位素未蒙面的大元帅颇是同情。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有权势又正值壮年的男人,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而不得不在下半辈子都当个鳏夫,这的确是件令人懊恼又郁闷的事。所以说人若是没有糊涂一世的准备,就千万不要去学潇洒,做糊涂一时的事。
“直到三天后,我收到了父亲的噩耗。”薛灵璧道,“原来父亲当日就追出去寻找我,却在途中遇到魔教明尊……遭遇不幸。”
冯古道道:“你怎么知道是明尊所为?据我所知,明尊很少会出手杀人。这种事通常是暗尊做的。”
“因为父亲的尸体就是明尊送回来的。他亲口承认,是他杀的父亲。不过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当时的亲信。若非我无意中听到他们的交谈,我也不会知道原来我父亲并非他们所说的死于盗寇。也是,我父亲一生英雄,一般的盗寇怎么可能伤他分毫!从那日起,我就决定,总有一天,我要铲平魔教,要杀明尊为我父亲报仇!”
他的每个字都铿锵有力如刀掷铁板,让冯古道背脊不由生出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