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放觉得心疼,却不能说话。
似乎自从他做了那个梦醒过来之後,他和信云深之间就和从前有了微妙的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他却说不出来,也许是他的心情变了,也许是信云深显露了些微他从前未曾表现过的一面。那一面让高放感到陌生,甚至不敢触碰那样的信云深。
绝世的武功,信云深毫不遮掩他的渴望。那种渴望是如此急迫,像是任何人都无权置喙的,高放觉得即使是他也不行。所以他不能多说,惟有在一边看著。
高放心中百转千回之时,柳先生那一边已传功完毕。他比之前更加虚弱苍白,那一头黑缎一样的墨发也似乎变得干枯了一些。他低垂著头颅,长发披散在信云深的身旁。
信云深猛地一抬头,仰天发出无声的呼啸,面上汗水涔涔。
高放终於忍不住开口道:“云深──”
信云深双眼有些赤红,没有回应,他将柳先生推开,又将刺入皮肤下的青藤扯断。那青色的藤蔓里流出的居然是暗红的汁液,如同鲜血一般。
信云深踉跄著到一边坐下,闭上了双眼,开始运功融汇。
高放将李帅放到一边,走到信云深身边,却不敢碰他。柳先生突然虚弱地开口道:“公子不用担心,传功很成功,他很有天分。等他将我交给他的功力融汇贯通之後,你就能看到他的改变。”
高放点了点头,房间里开始陷入沈默,在场的活人谁也没有开口。原本点著的灯火有几盏已经熄灭,屋里的光线变得暗了一些。借著阴影的掩护,那女子向李帅身边靠近了些,依偎在他的身边,显出几分小鸟依人的羞涩。
高放看在眼里,只觉分外唏嘘。这女子从小生活在情花山庄,却根本不懂情为何物,更不懂得如何爱人。她也许是真的爱著李帅,只是她追求爱情的方式,恐怕世人都不会接受。
只是,李帅即使被她的手段吓怕,但他们二人看上去,也是男才女貌十分相配的,就算是家世,也算得上门当户对。而他和信云深,任谁看都会认为是他居心不良。这样的姻缘,又有几分成就的可能?!
高放看著信云深即使皱紧眉头一脸严肃却仍显幼稚的脸,只能叹息一声。
在这又深又黑的地下,似乎连时间都无法计算。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一室安静。
“主人在家吗?!我是过路的旅人,但求主人收留一夜。”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带著一丝茫然的呆滞。
那女子已经受不了了,伏在李帅身旁嘤嘤地低声哭了起来。到底是为著自己的命运担忧,还是为著那声音当中含著的悲哀和凄凉而难受,她却完全说不清楚。
即使那些男人因为贪图母亲的美色才入了那险恶的局,可是贪图美色,就真的应该受到这麽残酷的惩罚麽?!明明是人却失去了魂魄,终日游荡在这地狱和人间的交界之处,活不了也死不了,永远在这里守著极乐宫主的躯体。
那一声落下的时候,信云深像是受到惊动,猛地睁开双眼。那双温润的眼睛闪著精厉的光,一看就知他所怀的功力已深厚到无法估量的地步。
高放又忧又喜,低唤了一声:“云深。”
信云深看向他,眨了眨眼,突然鼓起了嘴巴,一把搂住高放的腰。
“小放,我中毒了,那个青藤的汁液里,全是毒。”
不等高放开口,柳先生又用虚弱的声音道:“小鬼,不要撒娇了。时候已经不早了,外面的那些人恐怕就快要记起前尘旧事,到那时你们便走不了了。带上你的朋友,快些离开吧。”
“柳先生,那您呢?!”信云深走到柳先生身旁,担忧地道,“我们不会把你留在这里的,我马上扯烂这些藤条,我会带你走的!”
他欲动手,却被柳先生喝住。
“我若想走,早就走了。我留在这里,只为当年一个承诺。你有这个心,我便已经很高兴了。只是你把我带走了,却是陷我於不义之地。”
“柳先生,你怎麽这麽固执!”信云深叫嚷道,“承诺有命重要吗?!你就愿意一辈子留在这个鬼地方隔著棺材对著这个毒妇?!”
柳先生苍白的薄唇微颤,却只是叹息一声:“你果然是太年轻。有些承诺,的确重於生命。你们走吧,再不走,我也不再管你们了。”
信云深倔脾气一下子上来。他要救谁走,又何需征求别人的意见?!只要把这个倔老头带回阳光普照的人间,他到时候只会感激涕零自己带他离开这处阴森之地,谁还惦记那见鬼的无聊承诺?!
信云深抽出匕首,就将柳先生身上束缚著的几条青藤斩断,鲜血一样的汁液四处飞散,柳先生的脸又苍白了一层。
高放急忙制止信云深:“云深住手,你这样会要了柳先生的命!”
信云深闻言急忙停下劈砍的动作。柳先生向著高放点点头道:“你年纪比他大,应是识时务的。我若不愿走,谁也无法带我离开。你们若执意留下来陪我,我也不介意多几个夥伴。”
信云深恨恨地看著柳先生的脸,最终冷哼一声,不再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