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真垂了眼帘,神情幽怨,夜风拂过,体不胜衣,叹息一般低低轻喃:“凌爷不问问云真过得可好么……”
凌凤语默然。
脑中一道霹雳闪过,钱小八突然开了窍,小锦儿之前提到的惦记凌凤语的公子必定就是眼前这个叫云真的男子了,与凌瀚前来消费享乐的客人身份不同,云真乃是抱月轩以色侍人的小倌。而且,很明显,凌凤语与云真绝不仅仅是见面相识这么简单!
来抱月轩的路上,凌凤语说他曾经过了一段荒唐的日子,指的应该就是他来此等风月场所寻欢作乐之事吧……
钱小八眼前金星乱冒,一时间摇摇欲坠。
凌凤语的情感问题他一向关心,却又不能在明面上关心。他所见过的唯一与凌凤语关系亲密的女子到目前为止就只有凌霜沁一人,而这早就被证实是一场大乌龙,除此之外,他从未见过凌凤语与任何女子有来往。过去的他从不敢痴心妄想也根本没想过自己会与凌凤语有什么纠葛,他只当凌凤语严于律己洁身自好,不明所以地既感欢喜又觉骄傲。
等到他认识到自己的本心,他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凌凤语独身一人感到由衷欢喜。可是,这是荒谬的,是自私的,是可耻的,是无法诉之以口只能偷偷埋藏心底的卑微的欢喜。
以凌凤语的世子身份,以他的绝代风华,这世上必定有无数人为之倾倒,他无论与哪位绝色佳人双宿双飞也是天经地义,迟早有一日他还会娶亲成家封妻荫子,可是钱小八只要一天看不到他佳人在抱,一天看不到他与别人卿卿我我,他一天都是欢喜的,并且暗暗祈祷这份欢喜能够延续得久些,再久些。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欢喜破灭了,他没看到的并不代表没发生,在他以为凌凤语清心寡欲的时候,他很可能正与不知道哪位佳人亲热缠绵。
眼前这位云真公子如此雅致美好,即便是个男子,即便是个小倌,与凌凤语站在一起却只会让人感到赏心悦目相得益彰,而不会有任何不谐之感。相较而言,他硬生生站在凌凤语身边,那才真是刺目怪异有碍观瞻的吧……
钱小八明知自己对凌凤语不切实际的幻想有多么不可理喻,明知自己为他的风流情事如此计较在意有多么荒谬可笑,可他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一时间心酸气苦情绪跌落至谷底。
亏他刚才陶醉于凌凤语的亲吻中忘乎所以,以为他或许也是有些喜欢他的,现在看来还是他一厢情愿自作多情,凌凤语会去秦楼楚馆自然是为了寻欢,刚才与他亲热显然就只是为了在凌瀚面前做戏了。
假戏真做,他真是糊涂到家了。
钱小八又羞又愧鼻子发酸,有冲动想要跳进湖里将自己淹没,或者夺路而逃离开抱月轩,那样就不必继续面对他不想面对的人与事了。可是,不行,办不到,他身上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如同木偶人一般僵直发呆。
感觉到钱小八身体的轻颤,原本与自己紧紧交握的手也失了力道,凌凤语心中一沉,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可是,钱小八这样激烈的反应说明他是介意自己的荒唐作为的吧?他在为此感到伤心,感到难过,感到悲愤?他在吃云真的醋?难道,他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他了?天,那他是不是应该为他出现这些低落的情绪感到欣慰和欢喜?
凌凤语心中五味杂陈忧喜参半,只恨此时场合不对,不能抓着钱小八问个究竟。
四人相对无言时,还是凌瀚似笑非笑打破场中寂静,“云真,你还真是个痴人,还不快请凌公子进去,有什么情话你们等下边喝边叙也不迟吧。”说罢当先进了水榭。
云真如梦方醒,面上红晕加深一分,“韩爷说的是,云真糊涂了。凌爷,还有这位钱公子,快请入内上座。”
凌凤语仍旧一言不发,直接拉着神情呆滞步履沉重的钱小八进了眠月小筑。
眠月小筑四面落地窗扇全部大开,外围悬挂的白纱随风轻舞如烟似雾,筛去了月华的清冷,只留梦幻般的朦胧迷离,让人恍若置身缥缈天堂。
小筑内陈设简单清雅,一应器具皆为竹木所制,洁净无尘的木制地板上,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铺着一张白苇编制的绵软毡席,围着正中一只青竹搭就的轻巧小几,几上有粗朴黑陶酒具一套并几只红泥碗,碗中盛着几样凝着水露的鲜果,看上去十分甜美可口。
凌瀚已经在北首的苇席上斜倚下来,微眯着眼,慵懒恣意。
凌凤语将神不守舍手足无措的某个人在西边苇席上按坐下来,自己再去东席就坐。
这时,门口快步进来一名大约十五六岁的清瘦少年,五官秀巧意态娇憨,尤其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格外灵动有神。少年身上松松穿着一件水色纱袍,底下如玉肌肤若隐若现。
少年见到室内几人不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贝齿,一边行礼一边略带羞赧脆生生道:“小锦儿给三位爷请安。”
凌瀚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小锦儿,又瞥了如同木偶人一般的钱小八一眼,拍拍身边的苇席道:“小锦儿,到韩爷这里来。”
“是。”小锦儿应了一声,上前跪坐在凌瀚脚边,又试探着讨好道:“韩爷,这葡萄是傍晚新到的,小锦儿服侍您用些,可好?”
凌瀚略点一下头,小锦儿欢喜不已,从碗中取了一粒紫葡萄,纤细的手指如穿花蝴蝶般灵巧地剥皮去籽,然后将水灵灵的果肉送至凌瀚唇边。凌瀚张嘴将葡萄吃下,然后奖赏似地捏了捏小锦儿粉雕玉琢的脸颊,然后手掌顺势滑入他敞开的衣襟内在他肩颈和胸前缓缓游走揉捏。
小锦儿红了脸,望着凌瀚含羞而笑,娇媚柔细的呻吟声从花瓣一样娇嫩的红唇中浅浅逸出。他十分乖巧柔顺地在凌瀚膝上伏了下来,便于他手上继续动作,同时用脸颊在他手臂上轻轻磨蹭,十足一只向主人献媚讨好的猫儿一般。
在凌瀚手指的肆意抚弄挑逗下,小锦儿身上宽松轻软的纱衣如水波一样滑了开来,露出半只清削的肩膀与大片雪白的胸膛。少年即羞且喜颇为情动,有些不堪承受地娇喘不已。
若在以往,这种糜艳场景钱小八一定会看得脸红心跳目瞪口呆,可此时他脑子里面昏昏沉沉的,只是直着眼睛看着凌凤语,而眼前来来去去都是他与各色美人亲热的画面,哪里还有余暇去理会别人的风流无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