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繁家门口,江澄阳坐在地上,两胳膊搭腿上,脑袋埋中间。
他听到动静,抬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再没低下去。
情绪低落,像只受伤的大狗。
夏藤一点儿维持关系的心情都没有,她在他面前站住,没打招呼,江澄阳从地上爬起来,把门口的位置给她让出来。眼看她就要推门进去,他垂着脑袋赶紧说了句:“今天对不起。”
语气挺愧疚,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也是今天在场唯一一个觉得她被欺负了的人。
夏藤心里刚涌起一丝后悔,她不该对无辜的人撒气,江澄阳又说了句:“可是你不该惹祁正。”
她手一顿,“我没有惹他。”
“你……”
“倒是你们,都那么怕他。”
江澄阳说:“我们县上没人敢惹他。”
“那就应该把他抓起来。”
“他不是那种人。”江澄阳摇头,“你理解错了。”
夏藤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实在没有心情,“我要进去了,再见。”
她走进院子,关门,门缝一点点合闭,江澄阳还站在外边,一脸担忧和委屈,她懒得管,自己进了客厅,该委屈的明明是她。
屋内,沈繁坐在木藤椅里听曲儿,耳朵不是太好,没听见夏藤进屋,她走到跟前沈繁才回神,问:“怎么才回来?”
夏藤摇摇头,书包丢在地上,不想说话。
沈繁察觉到了些,让她先去洗手吃饭。她本来不想吃,但看到是白粥,又坐了过去。
稍微有些凉,沈繁要给她热热,她说不用,凉着好,正好去去她的火。
一碗白粥喝完,舒服了不少,夏藤帮着把碗筷收了,客厅的收音机里正放一曲《锁麟囊》,幽幽戏腔伴着夜里的虫鸣,夏藤坐在沙发里听了一会儿,躁了一晚上的心在此刻平静了。
沈繁的房子被陈非晚改造的很漂亮,客厅和厨房打通,宽敞的很,客厅有两面巨大的落地窗,这会儿拉开,门帘被晚风吹起一个角儿,屋里很凉快,月光银粉似的铺了一地。
她阖上眼放空,旁边沙发一陷,沈繁坐了过来,她揽过夏藤的臂膀,让她枕在她的膝盖上。
她轻轻拍着夏藤,这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夏藤突然就眼眶发酸,这是她今天第二次想哭。
她很少有倾诉欲,她的身份和处境也不允许她给别人说太多,年少成名的坏处便是所有的成年人只拿她当赚钱的工具,圈内的交际也是利益往来,同学围着她转是因为她有名,亲戚夸她是因为她让他们脸上添光,真正的她只能被封锁起来。
可是当她来到这里,脱去一切光环,她发现自己原来那么讨人厌,自私,自负,自命清高。她在人声喧嚣的城市里渴望真心,在返璞归真处放不下虚荣,结果自然是被两个世界的人同时抛弃了。
夏藤捂着眼睛,闷着声音说:“他们不喜欢我。”她吸了吸鼻子,“我也不喜欢他们。”
沈繁缓慢的拍着她,手掌粗糙,但有温度传来,她说:“你喜欢他们,他们才会喜欢你。”
夏藤说,“可是他们不欢迎我。”
“因为你是新来的,他们没见过你。阿藤,不要太浮躁,你妈就是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你不能跟她学。”
沈繁不知道她在城市里发生的事情,老人家估计不能接受,陈非晚一直没告诉她。
夏藤没说话,她怎么可能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沈繁宽她心:“做好你自己,其他的都慢慢来。”
清早一睁眼外面就下着雨,窗户像张哭花的脸,水痕一道一道的,夏藤打开窗,冷风卷着雨丝扑面而来,天阴沉沉的,院里的树被雨水打的“哗哗”响,叶片承载不住水珠的重量,向下垂着。
她没有校服,不过看昨天班里的同学着装,好像也没有强制要求天天穿校服。夏藤的衣服很多,好些都是各种品牌宣传方送的,她找了一身样式最基础的t恤和长裤,临出门前沈繁硬让她加了件针织外套。
北方一到雨天就特别冷,夏藤吹着风哆嗦了一路,教学楼走廊全是泥水印儿,踩的到处都是,夏藤小心翼翼绕着走到六班门口,把伞收好挂在外边,一进教室,室内的热气涌过来,眼镜上起了层水雾,什么也看不清,她取下来一边擦一边往座位走,没意识到班里不寻常的安静。
走到桌子旁边,眼镜重新架在鼻子上,视线恢复清明,她顿了一下。
最后一排,昨天空着的那个位置上此刻坐了个人,正趴着睡觉。
怪不得呢,班上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