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海听了那句话也没什麽反应,只遮挡住潮湿通红的眼睛,这会儿泪痕都给他偷偷擦掉了,他才放下袖子跟他哥说:「哥,让你见笑,刚才风大,一时让沙尘迷了眼。」
传山嗤笑,「见笑个屁!你小子还跟小时候一样,死要面子活受罪。」
「哥,你还是那麽粗俗。」说完一叹,传海皱眉道:「大哥,你真不应该这时候回来。」
「怎麽?」
「我们这里还有一些当初跟着一起逃出来的罗家村人……哥,你还没满二十五,我怕你这一回来,什麽狗屁倒灶的事情都能栽你头上。」
传海提起那帮同村人也不讲究斯文不斯文了,长袖一摞,开始跟他哥大倒苦水。
「当初我本就不想带上那些沾亲带故的罗家村人,但老爹不同意,硬说是同村同族的人,虽然现在远着了,可该帮的还是要帮。无奈,逃难时就只好带着他们一起逃出来了,可後来这些人也不知给我添了多少麻烦!」传海一拍桌子,气。
「最可恶的是,他们还在背後说他们背井离乡都是因为我们家老大,也就是你这个霉星给牵连的。我听了恨不得把他们都扔到山沟里!
可那些人也精明,知道我不喜他们,就死缠着爷爷奶奶和老爹,还说我这个福星是罗家村人所有的福星,不能让咱家一家独占。」
传山笑,就是那笑看起来有点冷。
庚二瞄了瞄他。
「你说逃难是指?」传山奇怪,他还以为自家人是得到了什麽消息,才从贼相手中逃脱,原来竟不是吗?
传海看他哥的神色就知道那些罗家村人要倒霉,幸灾乐祸地笑了笑,转而又叹息道:「这事说来话长……」
原来在传山走後第三年,传海考取了秀才,并在两年後被县令保举入京应试。
可就在赶往京城的路上,他看到大批逃难的人,细问下才知,离罗家村大约六百里远的锦县一带干旱成灾,人们无法活下去,只能出来逃荒。
传海饱读各类杂书,猜测大旱之後可能会有大水侵袭,而罗家村就在大运河支流下口,如果上游决堤,罗家村肯定逃不过被水淹的下场。
有了这样的担忧,传海也顾不上赶考,直接掉转头,回家安排家人搬迁逃难一事。
看在乡里乡亲的分上,传海把自己的推测跟里正也说了。
而传海因为一直冠着福星的名头,罗家村宗族长辈们一听是他推测说有大洪水要来,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有的搬到了山上,有的要跟罗家一起走。
「当时因为老爹求情,加上我以为大水退了我们还能回去,心想反正带他们也带不了多长时间,就带着他们一起逃去了临县。」
「那你们现在怎麽在这里?」传山问。这里离他们罗家村至少有三千里地。
传山看了一眼他哥,「逃过来的呗。在这之前,我们确实让人回村看大水退了没有,我也回去了……」
「然後?」
「水退了,人也没了。当时留在山上避水难的村民没一个活下来。」
传山默然。不用他弟往下说,他大致也猜出了罗家村发生了什麽事。算一下时间,那时候不正是他被胡予老贼出卖,胡予想要抓捕他家人讨好朗国的时候吗?
「死的村民大多都是被一刀毙命,有些人还被刑求折磨,兴许凶手是想问出什麽,也许是我们这批逃难在外的某些人的下落。」
传海神情不掩痛苦之色,罗家村某些人虽然讨厌,但大多数还是好的,而且大家都沾亲带故,打断筋骨连着皮,怎麽也都有几分感情在。
「可是那些凶手不知道,一开始我们还有能力给村里传信说我们在哪儿,後来因为临县过来的灾民太多,我们就一路北上,到後来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最终会在哪里落脚。可也因为这样,我们这批逃难在外的人才躲过了这一次死劫吧?」
传山看看二弟的脸色,问:「是不是从那之後,幸存下来的村民就说是我给大家带去了杀身之祸,还害得他们有家不能回?」
「嗯。」传海没否认。
传山也不知道说什麽好,虽然他一直不愿相信他真的霉神附体,但每次发生的某些事实都会再次证明他真的像是灾难之源。
杀死和刑求村民的凶手,有九成可能就是贼相胡予派去找寻他家人的走狗。
大概那些走狗找不到他家人,为了封口和泄愤,就索性把还活着的罗家村人都杀了。
而与他这个霉神相比,他弟弟倒真不愧有福星之名,不但事先预见了可能发生的水难,更因此让全家和部分村民逃脱了杀身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