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辞若刀,字字锋利,“细看您这一生,为将不忠,为人不信,为夫杀妻,为父弃女。像您这等不忠不信、不仁不义之徒,如何称吾父呢?”
回应她的是曲天棘的沉默,她的声音并无怒意,平静得如同无风的天水湖:“能做个交易吗,曲将军,”她抬头与他对望,笑若春花,“我应承你,对曲怀觞和曲凌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曲天棘点头,那是个战将,穷途不减傲骨,唯目光中带了些许暖色,像是和自己幼小的爱女定一个约定:“条件是什么?”
殷逐离含笑凑近他,踮着脚在他耳畔轻声道:“日后如果碰到我师父,告诉他,我爱他,要背着我母亲,悄悄告诉他。”
曲天棘听罢,对唐隐的死因便明白了七八分,他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幼稚的秘密,唇角带着笑:“好。”
两个人难得凑得这么近,却也是最后一次,殷逐离眸中也带了两分温暖之色:“其实,八岁之后,我再也没有恨过你。”
因为八岁之后,我再也没有想过你。
“曲凌宵。”曲天棘似想起了什么旧事,声音中竟带了三分温柔,“怀着你的时候,碧梧同我给你起的名字。”
殷逐离缓缓后退,轻握了沈庭蛟的手:“可惜我终究还是用不到。曲将军,再见。”
她牵了沈庭蛟转身步出了天水阁,裙裾扫过秋叶,身后箭矢如雨。
殷逐离在天水阁前站了一阵,语声疏淡:“叛将曲天棘已伏诛,悬其首于长安城头,以正天下视听。”
诸将领皆围过来,争相道贺,何简亦浅笑道:“恭喜王妃大仇得报!”
殷逐离转头看向那楼阁,神色带着笑,语声却黯然:“大仇得报?”她低声叹,“是大仇得报,也是家破人亡……先生,逐离何喜之有呢?”
那言语太过落寞,众皆语塞。
而远处一个人声嘶力竭的吼叫打破了这沉静,殷逐离抬头便见到魏氏,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两个押着她的兵士,向这边跑来:“天棘!”
那个时候她太狼狈,钗环俱乱,哪还有半点往日的高贵之态。她跑出一段路,很快被围在殷逐离与沈庭蛟身边的将领踹倒在地,那只手却死死握了殷逐离的衣角。
有军士递了檀盒过来供殷逐离过目,里面装着即将悬于长安城头的首级。
魏氏目眦欲裂,指间被衣上的缀饰划破,鲜血淋漓,她语声恶毒如同厉鬼索命:“殷逐离,我恨你!恨你!”
殷逐离倾身看她,目光玩味:“像我恨你一样恨我吗?”她伸手抬起魏氏的脸,一派理所当然的模样,“曲夫人,您令我幼年失母,我令您中年丧夫,很公平不是吗?至于曲流觞,我算在利息里边了。”
那手握得太紧,军士攥不开,欲举刀砍来,殷逐离倾身,带着笑将那五指缓缓掰开,所有人都听到骨骼断裂的声响。她只是倾身掸掸衣角,笑意盈盈:“不要这么看着我曲夫人,我杀你夫、亡你子,你会心痛,你杀我母亲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旁人也会心痛?如果你化作厉鬼还有脸前来找我索命,我也奉陪。”
军士拖了魏氏下去,有将领靠近殷逐离,低声询问:“王妃,如何处置她呢?”
殷逐离揽着沈庭蛟的腰,转身向车中行去,留下淡淡的两个字:“放了。”
身边立时就有人恭维:“王妃果然是宅心仁厚,以德报怨,实是仁义之楷模……”
“仁义?”殷逐离哧笑,几日光景,她同这些军中将领已经混得熟络起来,“抱歉白副将,本王妃只是想多看看她居无片瓦,孤苦无依的模样。”
众人正尴尬间,张青大步行来:“母妃,父皇,曲天棘之子曲怀觞向西北方逃窜而去,目前不知所踪。”
殷逐离挥手:“丧家之犬,不足为惧。由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