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父大人过奖,须问在家时常提起您,听他说您天一凉,膝盖就疼。这次小婿来,特意带来了上好的鹿茸给岳父大人进补身体。望岳父大人身体康健,延寿万年!”
何从抚膝盖不好,这还是来前儿一天梁锦跟长生打听的。他本来是去问何须问的。可何须问没答他,无所事还借口他家少爷要午睡了,推诿着把他从屋里赶了出来。梁锦碰了好大一个钉子。按着心里不爽快又去问长生,长生叽里呱啦,生怕与他少说了几句话,连带着许氏,老太爷老夫人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梁锦这边漂亮话说一堆,何家上下听了都喜笑颜开,可是一扭头,见何须问在后头站着,没什么表情,没有光采似的,孤零零像是隔了他们这堆人千万里。
看着比这些时日梁锦跟他说话他理时的还要孤清。何须问平时在梁锦眼里,像猫儿不理人一样,懒懒的,但始终会抬眼看他一下,又像高枝上头的无花果,够不着,却终究有点颜色。
如今他站在那里,像一株枯败了的君子兰,没有生气。
第10章
回家
梁锦的心,像被谁狠狠攥了一把,疼得深刻。他有些急切的走过去,不理会还在说话的何长君,走到何须问面前,不顾上下的目光,温言细语的:“你饿了罢?”
这突兀的一句话,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可他找不到别的话去关心他了,他只有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饿不饿?渴不渴?困不困?
何须问抬眼看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在这个时刻,梁锦的关心似乎是一束光,照进一口枯井里,而他,是井底即将枯荣的一株野草,因为他的探照,仿佛生出一股错觉,或许,还有活着的希望?
然后他轻微的摇头,算是答他的话。
这一眼,梁锦心都漏跳了一下。似有什么在胸口里的奔腾着,要翻滚出来,却找不到出口,憋得他难受,不得已,他喘了口气。
许氏也跟着过来,殷切的说:“姑爷可是饿了?你看我!光顾着说话,忘了姑爷这一路来都下午了!”说着冲丫鬟挥着手帕:“赶紧的!传饭!”
饭桌上,挤挤攘攘的摆了一堆珍馐。跟梁锦没吃过似的,许氏一边给他夹菜一边给他报菜名儿:“这是什锦珍珠,我们家厨子专门去屿楼打听的做法!姑爷快尝尝,可合不合口?”
何长安在那头坐着为许氏难堪,梁锦是什么身份!这天下的好东西,有什么是他没看过尝过的?
梁锦心思全在何须问身上,也顾不得给她留面子,心不在焉的含糊:“多谢岳母,小婿已经饱了。”他是被这献媚的一家子恶心饱了,被他们对何须问这个亲人的疏忽气饱了。
梁锦从未想到,他在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以他所见,这天下有的是偏心的父母,可没有见过这样冷情冷血的。
像是要替何须问出口恶气,梁锦不待用完茶就说:“叨扰好一阵岳父岳母大人,小婿和须问就先回去了。”
他故意把话说得冷淡,可许氏听不出来,忙去留他:“好女婿,再坐会儿罢!好歹也去给老太爷老夫人请了安再走。”
梁锦一听更不乐意了,谎话张嘴就来:“于情于理也该给两位老人家请安的!可爷爷想必已回府,爷爷下朝后去了白太傅府中,去之前还同我说,让我早去早回,他有事找我说,还说若失礼于岳父,他改日赔罪。”他带着何须问,赶紧溜了。
虽然春天,天也暗得早。大街上的灯笼都点上了,梁锦察言观色着对何须问说:“不若我们走回去罢,正好消消食儿?”
何须问也难得一次附和他:“好,走走罢!”
平日里,梁锦说十句话他才嗯嗯啊啊回一句,今天不知怎么,他竟舍得多给他几个字。梁锦受宠若惊,负着手,昂着头,感受着这和暖的风。
他吹了十八年的风,从没有像今夜这风一般让他如此称心如意。
东逞和一众丫鬟跟在两人后边,觉得少爷好笑,怎么就跟中了状元似的春风得意。
“大少爷,傅府傅成公子递话进来,说约少爷下午在寒香寺赏桃花。”
林鸿进来传话时,梁锦正在翻看何须问常看的那本《抱朴子内篇》,是他问何须问借来的,说是也要悟悟道,看能不能成仙。“你去回话,说我一定相陪。”他摆摆手:“你下去罢。”
林鸿行礼后转身退下了。恍惚间,梁锦看见他脑后,那根束发的麻布带子里头,似乎还裹着一根带子。也是灰白的颜色,藏在麻布带子里,不甚显眼,可架不住梁锦眼睛好,那颜色虽然相似,可料子一看就不一样,那是蜀锦,梁锦常做衣服的料子。
府上的小厮何时这么有钱了?涨月钱了?自己怎么不知道?
算了,懒得想。梁锦又低头翻弄他的书。
月钱是涨了,可是也不够买些蜀锦来做绑头发的缎带的。谁家就算有这样订好的料子,也该是用来做衣裳的。裁一点点?裁缝铺也不卖啊。
这缎带打哪儿来的?林鸿心里切实知道。
前些日子,他正在角门那坐着,吃一块精致的果子,是去给二小姐梁响罄的院儿里传东西,梁响罄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