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两个小厮对视一眼,如实回答。
“那开门罢。”
“……可是,老夫人说了不叫少爷吃饭。”小厮仍僵持着不愿开门。
何须问同梁锦混久了,也圆滑起来:“老夫人只是在气头上说的气话而已,若真是饿坏了他,你猜老夫人会不会拿你们这样不会变通的人撒气?”
两个小厮摸不准何须问的路数,见他平日里都静静的不爱说话,也不爱理是非,又是读书习字的男子,想必说的话都是有理的。便开门让他进去。
梁锦一直贴着门听外头的动静,见何须问进来,两个小厮把门一关,就憋不住笑出来:“真是没想到,你这么会说话!”
何须问瞪他一眼,他立马不笑了,上去握着他的双臂:“也万万没想到,你会担心我饿着……”
见他面上正经起来,何须问忙把食盒打开,端出一碟子点心:“吃吧。”
“哎呀你送来得正是时候!”梁锦接了碟子,也不吃,拉着何须问走到牌位下的供桌前面:“我把我家列祖列宗的供奉都吃了,幸亏你来得及时,赶紧给他放上去!不然饿急了他们怕是要到梦里拿我!”
看着供桌上那个空空的碟子,何须问瞠目结舌,简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梁锦放下点心,又将他拉至铺团上跪下,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梁锦在下请罪,因方才饿及了才吃了各位先祖的供品,吃之前,我也是请示过各位先祖的。如今你们的重重重孙媳已经拿来补给,望各位先祖原谅!”
何须问担忧了半天,没想到是这么个局面,让他说不出话来,最后,坐在铺团上,低声问一句:“为什么跟老夫人顶嘴?”
梁锦把自己这个铺团推过去,挨着他坐下,盯着他:“我为什么你不知道么?”
被他盯着,何须问也不闪躲,回望他的眼睛,被烛火照得亮亮的,思索良久,何须问说:“自小到大,我从未知道情爱是何物,直到阴差阳错遇见你。”他看着梁锦,牵起一抹惨淡的笑,酸涩从心头到眼睛:“你待我……我怕我不能回报你。”眼睛里又燃起一束光:“你能等等我么?有一天,我也会愿意为你受苦的!”
梁锦心里霎时五味杂陈,这么久的盼头都有了着落,他一把抱住何须问,去嗅他的头发。一开口,声音都是沙哑的,沉着水汽:“我一直在等你呀……从没想过要丢下你,你慢慢的……我……我不急。”怕他为难,又说:“你不要觉得亏欠我,我自认为,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靠在他的肩上,被他紧紧拥着,何须问觉得从前犹如一条孤舟,雨打风吹,飘荡在茫然无际的海上,此刻,他终于靠岸了,有种脚踏实地的安全。
他哭了,淅淅沥沥的,像刚刚解冻的溪流。
梁锦松开他,捏着衣袖,手忙脚乱的去擦他流下的眼泪,哽咽着声音:“不要哭,从今后不要你掉一滴眼泪……”又故意逗他:“你再哭我就要亲你了,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只怕是要降道雷劈我。”
倏然地,何须问被他逗笑了,自己揩了把眼泪:“你还要跪到什么时候?”
“别担心!”梁锦去捏他的脸:“老太太再晚些定叫人来放我,倒是你,晚饭是不是没有好好吃?”
免得叫他心疼,何须问扯着慌:“我吃了,华浓让厨房做了我最爱吃的如意回卤干。”还是放心不下,咕隆着:“若是不放你,你可要在这里睡一夜,连个床铺也没有……”
梁锦受用得紧,握着他的手,轻言细语的安慰:“我把这些蒲团拼一拼就睡了,没事儿的,以后科考,下了闱,还不如这儿呢,就当提前适应一下。”
他说的轻松,可何须问知道,他从小除了挨几下不痛不痒的板子,还没受过这些苦。
见他神色还担忧,梁锦便说:“你回去吧,夜已深了,你回去休息,我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趁机把我读的那些书默一遍。”
他说要上进,何须问也不好拦着,只是东张西顾的,不愿意走。
梁锦又说:“你若不回,我怎心安?”
何须问这才起身收拾食盒,慢吞吞的,梁锦不忍心,上前去从身后抱住他:“等半夜,至多天亮!我就回去了,你乖乖的睡觉,等一醒来,我就在你旁边躺着。”
横竖在一个府里,弄得跟生死离别似的,何须问也不好意思,转过身来,狠狠握一下他的手,提着食盒关上门,走了。
这一握,似乎有千言万语,梁锦心头沉甸甸的,一转身跪到众多排位前:“列祖列宗在上,请听我一言!今生今世,我梁锦,绝不负何家四郎何须问!愿祖宗们永保他安康快活!”
老太夫人到底是不忍心,不到二更,就让人把梁锦放回去睡觉。又让人做了夜宵,盯着他吃了才罢休。
何须问哭累了,睡得沉,连梁锦进院儿的动静都没听见。院子里有几个值夜的婆子,昏昏沉沉的打着瞌睡,梁锦挥退了送他回来的小厮,借着灯笼微弱的光,蹑手蹑脚在院子里摸索,忽然又亮起一道光来,由远至近,是谭青瑶。
她披着衣衫,散着头发:“夫君总算回来了,妾身担心了一夜,可曾饿了?”
“嘘!”梁锦伸出是指在唇上比划:“须问睡了,你低声些!”又想起白天才跟老太夫人保证过尽量让谭青瑶过舒坦日子,软了语气:“我吃过了,你去睡罢,有话明日再说。”
谭青瑶忍着心痛:“我给夫君照亮,夫君快进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