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墨刃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整个人猛地缩起来,脸色煞白地道:“主上不可!脏……”
楚言那动作本是没经思考做出来的。墨刃这么剧烈的反应,反倒给他吓了一跳。
他连忙收回手,绕过去抚着墨刃的脊背,连连安抚道:“不脏不脏……阿刃听话,不要怕我。”
墨刃倏然低头,他抿着唇不敢答话,自己瑟瑟地将鞋袜除去了。
随后他很谨慎地抬起眼尾,悄悄看了一眼主上,待撞上楚言脸上焦急的神情后,眼底又露出了那种茫然之色。
而楚言脑海里也蓦地一空。他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阿刃实在有些卑微惶恐过了头。
简直像是……遭人凌虐踢打了多年的兽类,乍见到生人就下意识地想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而倘若那人肯予它些许爱抚和肉汤,它就迷茫地想不明白为什么了。
——对了,他真该更早发现的。
楚言忍不住暗骂自己一声,这本应是最明显不过的事情。只是墨刃习惯了克制,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在克制这种脆弱的情绪,这才使得楚言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这一点。
这时他自是不可能再去怪墨刃,只是更加懊悔,心道这回进刑堂或许对阿刃的打击太大了。
也不知要调养多久才能缓过来……
此刻的楚言自然不知道,墨刃的异样与脆弱,又哪里是只因为一次受罚而已。前世那么多年的身心折磨积于一身,他已经濒临崩溃,几乎要被压垮。
此时被楚言软言哄慰着的墨刃,已经不是昔年那把清冷锋锐、无坚不摧的利剑了。
剑已折,刃已断。
……
夜色渐起。
最终他们并没能说多少话。
墨刃还是不能接受与他尊贵无匹的主上同床共枕。他听话又寡言,楚言让他躺好他就躺,可浑身却紧绷得不行,缩在床边一个小角落里,仿佛生怕弄脏了主上的床铺似的。
楚言费劲了口舌也没能让侍卫放松多少,他惦记着墨刃的伤,不敢逼得太紧,只好就这么陪阿刃安静地躺在一张床上,慢慢耗着时间。
最后还是墨刃看着时辰渐晚,总算低哑地出了句声:“主上该歇息了。”
楚言心里的弦这才松了松,冲他笑道:“阿刃也该歇息了。”
“属下……”
墨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垂眸道,“是。”
楚言等了等不见他再开口,心内暗暗叹了口气,面上仍是笑着:“那……孤可要先睡了。”
墨刃顿时如释重负。他试探着问主上可要他服侍洗漱更衣,被楚言否了后又默默地躺回了床上。
夜深人静,明月朦胧地散着光。
楚言睡得很快,他自重生来这几日精神绷的太紧,心里又挂着墨刃的伤情,早已疲累得很。
墨刃却迟迟不能入眠。他闭眼许久,心里却总是乱糟糟一团,五花八门的杂念争先恐后地跳出来。
他又偷偷转过头去看自家主上。
楚言的呼吸悠长平稳,俊美的眉眼沉在昏黑的夜色中,是很年轻的样子,丝毫不见十年后的阴戾冰寒。似乎连轮廓的线条都是柔软的,依稀还能看出少年时的面貌。
真好啊,墨刃睁着眼暗暗地想。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心口有细细的火星往上窜,又亮又暖。
墨刃小心地往软被里缩了缩,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已经过了太久,连温暖都觉着陌生得别扭。可这时,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又活过来了——为了护一个安好的楚言,他可以惨死,也可以苟活,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