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有点大,吹得山谷里到处都响。
青绿的草挨着青绿的树,一点点霜缀在叶上、枝上,像是有人故意装点上去的颜色,淡素好看。
祁霄望着风动枝梢、温泉里烟煴飘飘散开又悠悠腾起。
这个山谷很漂亮,总让他想起从前跟白溪桥在山里疯跑撒欢的日子,师父说他俩一只皮猴、一匹野马,眨眼就不见了,也不知道哪一个更让他头疼。
师父还说,这俩小崽子无法无天,就会欺负宗盛老实,早知道收宗盛做徒弟就好了,他还能多活几年……
祁霄忽然想起一句诗,林有木兮木有枝,后一句不大应景,心悦君兮君不知。
而祁霄不知道的,是宗盛和池越,还有,他们彼此之间知道吗?
祁霄将目光投向山谷另一头的一排木屋,落日余晖铺洒在粗糙的小房子上,把屋脚下的积雪照的晶晶发凉,看着看着似乎又化开了不少。
木屋是临时搭建的,白溪桥回来后命人搭建的,祁霄回来的时候肯定用得着。
其实搭木屋的时候,所有人心里都藏着小小的隐忧,万一,回不来呢?
幸好是回来了。
幸好大部分是回来了。
他们回到营地之后,伤病都被带进了山谷由青岚医治。
祁霄他们一行伐齐凶险,带的都是精兵,没有辎重,除了青岚和唐绫,也没有军医随行,所以只能依靠青岚。
祁霄自己身上的伤不严重,冻伤的、擦伤的、扭伤的,林林总总也就够青岚唠叨两句,其他人却远远不及他幸运,就连他以为受伤最轻的阿正其实断了根肋骨,一直咬牙撑着,还走了两个时辰雪地,硬是背了个人回来,被青岚骂了个狗血淋头,顺带祁霄也挨了骂。
一群人除了昏迷不醒的,没一个能逃过青岚的嘴,连池越他都没放过。
池越背着宗盛回来,心里紧张他,眼睛一瞬都不肯离开宗盛,青岚差使不动池越做其他事情、帮其他忙,就索性把宗盛丢给了池越,替宗盛擦身、清创、上药、煎药、喂药,反正就是守着。
池越自小什么伤没受过,处理起伤口来比青岚还麻利,又快又狠,宗盛背上化了脓的伤口都要剔干净,池越动起手来刷刷的,手里的小刀简直像是张眼了,分毫不差。
青岚想让池越帮忙处理其他人的伤口,池越连应都不应,张口闭口只问宗盛,简直要气死青岚。
“回屋里躺一会儿吧?”唐绫走到祁霄身边,伸手想将他拉起来。
“陪我坐一会儿。”
祁霄握住唐绫的手,反而将他拉着坐到自己身边。
唐绫挨着祁霄,慢慢将脑袋枕在他的肩头,搂住了他。
祁霄回来了,身上伤不严重,唐绫默默谢过了上苍,之后要好好谢一谢宗盛,虽然宗盛大概不会接受,护着祁霄是他的职责所在。
还要谢一谢池越。
“在想什么?”
祁霄还望着那间临时搭建的小房子。
他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从来没把宗盛当侍卫、仆人。
刚刚遇上白溪桥、拜入寒辰宗的时候,祁霄甚至是拉着宗盛一起给师父磕头的,但宗盛头是磕了,却说自己不能僭越,死活不肯喊一声师父、也不肯喊他和白溪桥做师兄。
祁霄、白溪桥、谷山陌和寒辰宗里所有人、甚至楚王府里的人都清楚,宗盛不仅仅是侍卫,他是祁霄最亲、最信任的人,是朋友、是兄弟、是家人,是能替祁霄做主的人。
只是宗盛自己死抱着“身份”二字不撒手。
可比起宗盛事事、时时以祁霄为先,祁霄对宗盛却太过“习以为常”,否则他怎么能完全没察觉到宗盛心里还藏着事、藏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