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羽生正站在铁堡中的望楼之上,为了敌明己暗,他也刻意没有去命喽啰点亮火把,他拼命瞪着一双绿豆眼,想要看清雨幕中敌方的情形,他看到起先那盾牌防守阵还能抵挡一段时间,后来随着箭雨密集,惨叫声此起彼伏传个不停,漆黑夜色中,隐约能见到横七竖八的尸体躺了满满一地,主将的马匹和朝廷的大纛都不知所踪。
“哈哈哈哈!用计又如何!不还是我的手下败将?”史羽生此时浑身已经湿透,但心中又燃起了斗志,他欲乘胜追击,二、三头领也是兴奋至极,亲自率着众马匪呼号着冲下山来,他们在马上手持长戟,无情而熟练地插向那些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兵士。
黑冷雨夜中的反攻来得太过突然,三头领的坐骑腹部被利刃划出一个骇人的口子,马趔趄着倒了下去,与此同时,他看到那些兵士虽然腿上身上中箭,却似没事人一样弹跳起来,躲避过了马匪的刺杀,并且迅速甩出了袖中等待已久的暗器。
马匪的队伍毫无防备,登时大乱。这是傅弈亭与陆延青研究出的破关之计,傅弈亭购入过无数只史羽生的羽箭,他自然熟稔那羽箭的材质结构,因而开战之前用钛、铬层层加固先锋士卒的铠甲,以做颓势迷惑马匪,如此看来,虽然花费高了些,效果却也十分明显。
“撤退回关!”三头领险些丢了小命儿,此刻被喽啰们救回马上,哪顾得形象,只撒丫子往回跑。
群山中又发出轰鸣,残退的马匪消失地一干二净,此刻寂静的雨幕中只余朝廷军马,傅弈亭原本计较着今夜便能大获全胜,却没预料到史羽生的铁箭关如此坚固。
“延青,你瞧那山上安的是什么?”傅弈亭眯着眼也看不真切,于是径自向前走去。
“王爷,小心有埋伏!”陆延青一把将他拉住。
“无碍,他们刚被打得惨败,这会子一定会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傅弈亭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再说,你我都穿着特制的铠甲,有暗箭也不怕。”
陆延青只得随他走到山前,待借着月色看向那诡异的山峦,两个人不禁大惊。
第22章 暂隐锋芒
这还哪是普通的山,分明已被史羽生改造成了一座凶悍的堡垒,铁壁上满是狼牙锐锋,在雨中闪着让人胆寒的暗光,像一只可怖的巨兽,随时可能把他们吞噬。
他们再仔细看向山脚,仿佛还安置了滚轮,像车舆一样可以移动,方才那巨大的轰鸣声,便是移动铁壁时发出的。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辛淇剿匪五年,却连三关的影都没摸过……”陆延青沉重地叹了口气,“我在兵部呆了八年,说实话,皇宫都没这样坚实的壁垒!”
“这场仗打得不容易。不过依我之见,已走了十之九矣。”傅弈亭分析道:“前期的计策都是为了绕过那两关,直捣核心,现如今与这边联系断了,那周遭马匪就等于一盘散沙。不足为虑。”
“所以只要攻克此关,便能大获全胜。北部想来也有这样的堡垒,必须想个破关的法子。”陆延青点头认同。
傅弈亭不再言语,上手敲了敲铁壁,厚而实心,仿佛是直接贴镀在山体之上的,几无穿破的可能,火炮流弹倒是可以一试……
此时暴雨渐歇,傅弈亭铠甲间已存蓄了不少雨水,若在往日,他早就嚷嚷着要更甲沐浴了,但当下,他却抛却了自己那些娇气矜贵的公子哥儿毛病,只一门心思想着克敌的策略。而感受到身上又沉又湿的泥浆,傅弈亭眉心霍然一跳,他立刻奔到西侧的山前,抓了一把山上的泥土,果然极为松散。
“火把!”
郑迁听到他吩咐,忙将手中火把燃亮递上。
“陆大人,你来瞧。”傅弈亭蹲下身来,让火焰照亮地面。
陆延青一看,眉头便皱了起来,只见散落着马匪尸体的地面上有着不规则的裂纹,他再向远一望,此地尽是些高低不平的鼓丘。
“这是蛰陷的征兆。” 陆延青立刻明白了傅弈亭的意思,再一想到史羽生在这一带开采煤铁,登时汗毛立起,此时正是雨水丰沛的时节,受到破坏的地表极易发生塌陷,这还要说方才运气好,不然混战之时他们可能便要葬身于此。
“险些中了他的奸计。”傅弈亭缓缓起身,“若用火炮豁开铁堡,受此震动,后果不堪设想。”
陆延青四处环顾,“不过,倒不是一定不能使用火炮。如有坚固的高地,倒是可以一试。”
傅弈亭思量一阵,这确是短期内攻关的唯一方法,当下便命郑迁飞鸽传书给殷野,让他也在北面搜寻适宜屯兵架炮之地。
考验一个士兵,要看他的拼杀技巧以及直面生死的勇气;考验一个主帅,要看他是否具有灵活的头脑、是否具有把控全局却又不放过细节的能力......而这只是人的因素,一场战争的胜利,天时地利也缺一不可。
虽然傅弈亭他们未在南面找到合适的驻扎点,但是两个时辰后,殷野发回了传书,他已在北部寻找到了一座坚硬的岩山,并率军攻上,驻守在那里的马匪尽数被俘。
众将听到这个消息纷纷精神大振,他们策马绕道向北飞奔而去,天色大亮,晴日光芒撒映函谷,此时,经过多天的打磨铺垫,朝廷军队其实已经具备了获胜的种种因素。
连天炮火之中,兵士的冲杀之声不绝于耳,眼见铁壁都被灼得血红,豁出了一个大口子,傅弈亭在一旁望着,心里却不泛波澜,毕竟他与史羽生也算相识一场,这场仗,他自觉赢得不太光彩。
无非是一帮子乌合之众的马匪,祸乱四方、欺压百姓,管他什么法子,尽快解决掉才是。他正胡乱想着给自己找补,却听陆延青在一旁低声提醒:“王爷,之前说到铁矿的事……现下寨门已经攻开,您先带人进去吧。”
傅弈亭这才回过神来,飞身上马,领兵而去,此时他终于舍得用了金雀鞭,悦耳鞭鸣之中,那周身动作似挥毫泼墨般自如潇洒,座下踏夜飞驰,背后金色霞帔高高飞扬,粲若流动的星河,加之他身侧血光四溅,倒像金玉瓶中寥寥插了几枝触目惊心的红梅,这是一种残酷而偏颇的美感,却让人难以移目,陆延青远远望着,不禁默默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