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子听他话锋一转,不禁心里紧张,“怎么?”
道人耐心给他解释,“你瞧这绿字的收尾,虚浮飘渺,有架空无依之感,右边恰好是个‘录’字,不难联想至‘禄’——想来你刚买了官做?”
小胡子冷汗直冒,他前些日子确实动用关系,买通了洛阳府的刺史,谋了个小官来做,他没打算花心思在上面,只是为了便宜自家绸缎生意……
道人又开口,“你瞧,你左边的‘丝’已被‘录’侵占得结构不谐、根基不稳,说明接下来你自家的生意,不仅没得到拓展,反倒要花费更多了银两在这官位上,去迎合官场酬酢……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足下……万不可三心二意,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小胡子原本就是因为此事忐忑,却没想到这道人什么都能看出来,处处说到自己痛处,当下对道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赶紧给了银子,又讨了些化解的法子,这才千感万谢地去了。
道人微微一笑,也不多留,眼见天色不早,便吩咐童子收拾摊位回去。
“先生且慢。”
此时有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走上前来,他已在旁边饶有趣味地观察了很久,“先生可否给我测测?若测得准了,大大有赏。”
道人看了看中年人的相貌,只笑着说,“足下浓眉虎目,天庭丰盈,地阁圆厚,乃大人物,贫道当真不敢唐突。巧儿,我们收拾东西回去。”
中年人拿出一大锭银子摆在道人面前,“这些够你们算好些天了吧。”
道人一怔,继而坐回到蒲团上,递了笔墨笑道:“罢、罢,足下请赐字吧!”
中年人略一思忖,提笔写下,“難”。
道人一见,脸色变了几许,最后只笑不语。
中年人心道他测字是信口胡诌,冷笑道:“先生没什么说法吗?”
道人苦笑着摇头,“王爷‘难’,又何苦难为贫道?”
这回轮到中年人震惊了,他正是豫王夏之和,今日便服来上清宫游玩,见这测字有些趣味,加上自己心里有事,就来随意试试,没想到这道人直接看破了自己身份!
夏之和想了想,也没有遮掩的必要,径直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此前观您样貌气度,便知非富即贵,然而眉心纹理深刻,是常忧思之状,抬笔又是个‘難’,要说在豫地,近年来风调雨顺,旱洪不犯,又有何人、会因何事为难呢?”道人话说得隐晦,转而又道:“再者,当今圣上曾赞和豫王为中原守护大夏之朱雀……这不正和右边的‘隹’字暗合……”
夏之和正是因为与朝廷的关系而大为苦恼,傅弈亭请和之后,他当真是进退两难,野心按耐不住,却又因各处阻碍频频迟疑……夏之和没想到这道人当真搔到自己痒处,他急于解心头困惑,于是再示意随从递上银子,又指指他面前的铜钱,“先生再给我算上一卦如何?”
“这……”方才测字,道人已觉自己说得太多,此时便犹疑的很,后来听夏之和一再坚持,这才让他净手起卦,每看清阴阳,道人在便在纸上记上一笔,待“阳阳阴阳阳阴”的卦象一出,他便闭口不言,又连忙把铜钱揽进怀里,想一走了之。
“究竟是什么意思?你但说无妨!”夏之和心里急切,命侍从将他拦住。
“那……贫道直言了。”道人起身,一字一句地讲道:“巽卦为风,上下两风相重,长风不绝,无孔不入,主客都为三位,处僵持阶段,不过也预示着臣尊主卑,权威日衰,对王爷是吉。但是,一爻初六,以阴居阳,不正,说明王爷过度谦卑,缺乏信心,进退迟疑……”
这卦象倒真是与当前情形相近,夏之和暗自赞叹,又问道:“以先生之见,当下我该怎么做?”
道人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王爷应该知晓, ‘巽’通‘震’,引雷入风,让风雷涤荡寰宇才是世间正道!以贫道之见,王爷表面应循象顺从,谦逊韬光,暗中应排布兵马,以当变立权,摘解大夏患难!”
“放肆!”夏之和琢磨透他的意思,已是胆战心惊、立眉竖目,脸上尽显杀气,“此妖道罔议国事朝堂、心存谋逆之念,更欲陷本王于万劫不复之境……左右,给我拿下!”
豫王身侧两个亲卫闻言,立刻上前,正要架住那道人,却听平地一声惊雷,方才还晴朗安宁的天际骤然起云雨之势,狂风大作,云脚已压到最低,铺天盖地的浓重乌云呼啸着侵压过来,树上的石榴都被风砸了下来,摔得残败不堪,上清宫前游玩的人群纷纷散逃,天地也已混沌难分。
“贫道方才几次推脱,王爷却硬逼着人讲,贫道照实而言,王爷又要将我拿下,是何道理?”道人手上法铃被风刮得乱响,脸上的惊恐胆怯却消失殆尽,他用力挣开亲卫束缚,一甩拂尘指向天际,“这便是紫气东来,乃王者之炁!”
夏之和正被这天气的突变弄得满腹惊疑,他抬头一看,果然浓浊的乌云尽处,自东方隐隐升腾起紫色的云气霞光,缓缓向西扩散过来,将乌云分割出层际,无比壮观瑰丽,身边几人也都看得呆了。
“真乃奇景……”夏之和喃喃自语,早忘了去抓那道人。
“王爷再往云层里看!”道人循循诱导。
夏之和又抬头向东望去,此时紫气完全染透了乌云,霹雳列缺,雷鸣风鼓,一道炽烈的闪电将天际狠狠劈开,接下来倾盆雨水洒落下来。
“王爷!那里头有东西……”身侧的侍卫突然惊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