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是怎样的?”傅弈亭拧眉。
“传言说,虽称之为侄子,实是萧王爷自己的孩子,那年萧王爷带兵时于云滇洱海边邂逅了一位美丽的女子,因些原因不能纳她为妃,但那女子还是为他产下一子,甘愿隐姓埋名……”
“还有的说萧王爷是真龙天子,去年某夜扬州风雨大作,天空现七彩霞光,一只神鸟下界与真龙交*,怀了龙种之后回到天庭,待十月之后将龙子降至人间,乃吴地祥瑞之兆……”
“一派胡言!”虽然知道是民间传说,傅弈亭还是难免动气,再一想那孩子确实存在,更是心底寒凉,自己似个情痴一般,不成婚不纳妃,人家可连孩子都生出来了!
傅弈亭低头看见桌案上自己方才锥心泣血的表白,气得抓过来撕了个粉碎,眼眶已是红了。
秦鹏看得目瞪口呆,张口想劝,却不知皇帝为何如此伤情。
“朕要亲自领兵,南下伐吴!”傅弈亭咬牙切齿地站起身来,“把兵部四品以上大员叫进宫来议事!”
作者有话说:
心疼小傅,不过大家放心,会苦尽甘来的!
第63章 大纛蔽天
帝王乃国之心枢,随着傅弈亭的暴怒,整个大秦都震动摇撼起来,兵部与皇帝议过出兵战策之后,拿到早朝上一奏报,更是满殿哗然。
大秦朝廷迅速分为两派,保守派以户吏几部文官为主,多是些事谨深虑的老臣,他们涕泪俱下,上书陈情:春耕已然耽误,如若今年年景不好,兴兵讨伐,不仅会弄得怨声载道、民不聊生,就说几十万大军的粮饷开支也未必能撑到这场鏖战结束。
而主战派均为秦军旧部和兵部一些年轻将领,傅弈亭带出来的秦军大多气盛,早捱不住在京城安宁了,自得知皇帝有意出兵,兵部几夜灯火未歇,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即刻便领兵南下。
傅弈亭原是全大秦最急切南征的一位,他每一想到萧阁生下的那孩子,便是满腔怒火,但而今却被两派文武官员吵得头昏脑热,他现下已经烦躁得不屑对大臣发火,因而索性不置一词,只冷脸看着他们斗鸡一样争得脸红脖子粗,背地里却早把殷野、林益之暗自调回京城,已默默地做着排布了。
保守派心底雪亮,皇帝是主战的,起先不敢太过放肆,可因为依着民意,势头竟愈来愈盛了,这长达一个月的僵持中,倒显得主战派弱势起来。
事向陡然转变是在大暑时节,萧阁大将齐兆瑞吞并川军、陈广族俯首称臣之信突兀地传了过来,登时局面乾坤颠倒,朝野内外又是一次更加猛烈的大震。萧阁这几年对外一向声称息兵养民,不动兵戈,行事隐蔽低调,谁能想到这一出手便是惊天动地的大动作,真可谓一鸣惊人!
保守派的气焰顷刻间像被釜底抽薪一般熄灭下去,不涉及自身利益之时,人人都是忧国忧民、深思熟虑的好官,而今他们却不得不考虑自己官位的问题——如果萧阁真的有一日北上统一天下,自己还能否守住脑袋上这顶乌纱帽?
反对出兵的声音随着保守派的瓦解,退潮似的消逝,沉寂了很久的皇帝终于适时地宣布,他要亲自主持出征前的军誓大典,这下没人再上书反对,反而都在默默自语,这场仗是早晚的事……既然来了,那便迎头去碰吧!
夏日晨间,霞光万道,大纛蔽天,角螺呜鸣。卤簿旗幡浩浩荡荡自奉天门行出,自城南暂驻。
天空湛洁无云,祈年殿的蓝色琉璃瓦几乎要溶于这幕如洗碧空当中,傅弈亭先在此处祭谷,后经由翠绿甬道向南方圜丘行去,大秦祭天之人只皇帝有资格迈上坛面,此刻虽万人在场,却极致严静,只听闻丝丝夏风和树上鸟雀啼啭,傅弈亭缓缓走向中央,面容肃穆冷峻,这与天地交流的凝重时刻,他竟又心猿意马地想起萧阁来。
那崽子会长得像他么?如若与他相似,自己难保不动恻隐之心……迥异于登基祭天仪式上君临天下的睥睨张狂,傅弈亭突然明白了此刻自己心里的隐念:这留白到十二分的顷辽圜丘,也许可以容纳两人携手而立,只要那人对自己有情……只可惜他并没有。
不知是被暑日热浪、还是被内心汹涌的情波冲涌,傅弈亭眼眶骤然发烫,他长叹口气,前行几步,将手中的香落在燔柴炉前,身后百官随他对天地炎黄行三拜九叩之礼。
皇帝礼成,鼓乐奏动,傅弈亭回身到旁殿换了龙甲,乘舆到西面的点兵台,此时数万金甲已铺满在整个坤明场上,垒垒屹立、雄迈高昂,自有吞山海、咽河川之势。
秦地素来有饮酒摔碗之俗,殉阵、衅鼓、分胙肉一系列仪式完毕,傅弈亭站在高台之上,伴身侧的各位将领饮尽碗中琼浆,高举起空碗摔破,众军也都纷纷置碗于地,“不灭萧吴,誓不还朝!”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金砖上的锃铉之声在场周石栏间回响,似能涤荡天地。
已近午时,日头逐渐变得烈了,傅弈亭一抬手臂,殷野应声在左右旌旗排列之间策马而出,率兵浩荡前行。
*
大秦皇都贡院虽不如江南贡院那样宏大,却也能容纳八九千名举子同时赴考,它在春秋闱时自然人头攒动,但此时却是极其安静的,排排望不到边的号舍送走了春日的举子之后默默伫立,继续等候下一批壮志未酬的年轻人。
号舍东侧的明望阁上,有两个人在窗边眺望,此处恰能瞧见气势汹汹的秦军自南阳街上缓缓南下,他们一直目送那逶迤的队伍逐渐远去,这才回到案几旁。
“他终于沉不住气了。这几日数万大军陆续离开,皇城便会空虚到极致。”伊凡品着新下的龙井,摇头道:“你们华夏的茶我怎么喝都是一个味,没什么意思,倒不如烈酒来得痛快。”
到底是毛子。灰袍人心里鄙夷,嘴上却道:“那是你未尝过我们云滇的普洱。浓香醇厚、回味悠长,真可谓茶中极品。”
“待你做了皇帝,弄来些我尝尝。”伊凡笑了一声,又蹙紧眉头,“他要一统天下我自然理解,可为何此次如此突然?按说依照你们大秦年景,今年不是个出兵的好时机,此刻又是盛夏,往南行军耐得住暑热么?”
“原因有二。”灰袍人跟在傅弈亭身侧多年,对皇帝了解不说十分也有八分,“一是他也许察觉到自己身体有恙,二是萧阁那侄子让他坐不住了。”
“萧阁的侄子与他有什么干系?”伊凡先是不解,后又促狭一笑,“难道是傅弈亭的女人红杏出墙到萧阁那里,生了这个娃出来,傅弈亭被戴了绿帽,这才恼羞成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