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摇清又歉意一笑,转身跟着太监往御书房走去。

留下谢凌与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却还是带着笑的,虽然没说上几句话,但突遇心上人,这件事本身就是多么值得欢喜。

御书房内。

贺摇清低头行礼:“参见父皇。”

景仁帝满脸慈爱之色,和之前判若两人,甚至急忙走下来亲自将他扶起:“快起来,看见朕给你找的驸马了吗?”

他揶揄一笑,就好像面前站着的果真是个公主,带着些许调笑道:“他可喜欢你了呢,把你交给他,朕也放心。”

贺摇清只微微地低下了头,状似羞涩。

景仁帝继续说道:“你喜欢吗?朕知道你是喜欢的,朕会吩咐司天监选个近点的日子,争取早日完婚,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只觉得昨日你还刚会走路,今天就要嫁人了!以后……”

声音絮絮叨叨,哪怕从头到尾面前的人都一声不吭,他也不曾停下,或者说——他本身就不需要贺摇清的回应。

贺摇清脸上仍挂着害羞的笑,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过。

景仁帝还在独自说个不停,贺摇清只觉得这些话语如同苍蝇一般不停围绕在他耳边,胸口翻腾的气血几乎就要压抑不了,终于还是忍不住,只勉强留下一丝清明,状似困惑地开口问道:“等到成婚那日,他发现我跟寻常女子不一样——”

景仁帝蓦然顿住,慈爱的表情凝滞在脸上,生生显出了几分诡异,接着神色突然一变,厉声喝道:“胡说!哪个狗奴才又在你面前说了什么胡话?哪里不一样!你就是寻常女子!”

他眼睛瞪地极大,眼白中血丝殷红,威严不再,慈爱之色也消失殆尽。

贺摇清只觉得他就像是脱了画皮的恶鬼,露出了狰狞丑陋的内在。

“不要怕,我说过让他娶你,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敢不娶你,”他的神色又突然变得和缓,就如同天底下所有寻常父亲一般:“乖,你要听话,父皇可是最疼你的,你知道的,是吗?”

是啊,你可是最“疼”我的。

贺摇清柔柔一笑,又俯身跪拜谢恩,长裙迤逦拖地,好似真的感觉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当真以为自己是个女子。可谁也看不见,他隐藏在衣袖中的双拳紧握,指甲都几乎嵌进了肉里。

这时,有太监进来传话:“皇上,太子求见。”

景仁帝冷哼一声,开口说道:“不见,让他自己回去好好反省!身为一国储君,蝇营狗苟,像个什么东西!”

贺摇清眼眸微垂,隐藏着里面畅快的笑意:“儿臣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想来太子也只是一时糊涂,父皇可要三思啊。不敢再耽误父皇的时间,儿臣就先退下了。”

景仁帝听完,心中的怒气却更盛了,并不答话,只挥挥手许他下去。

贺摇清走出御书房,看见那太子却并没有离开,正跪在门外,见自己出来了,抬头满脸怨毒地看着自己。

心中嗤笑,就仿佛没有看见这个人一般,径直走了过去。

若是一个人从出生起,身旁能接触到的所有人都一直给他灌输“你是个女子”的观念,如此过十八年,最后应该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最后能长成贺摇清这个样子,才是个奇事。

贺摇清只知道自己,他这十几年来,只伴随着阴冷与愤怒过活,心中的恨意就像是一座沉寂已久的活火山,只等着喷发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热岩,会将他整个人都埋在灰烬里。

那一定会是畅快至极。

如此想着,他轻轻松开了自己一直紧握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掌心压出了几道血痕,一缕血迹顺着流下来,滴落在地。

他微低着头,神色漠然,跨进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阴冷宫殿里。

因为天底下我最厌恶的,便是我自己。

此时,谢凌与处。

他因为进宫之事推了公务,所以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就想着亲自去接小弟下学,此刻正坐在马车里,满面笑意地对身旁的人说话:“今天都学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