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大堂众人,移开双眼站起身来,顿了顿,又重复说了一句:“走吧。”
那些话语固然让人悲哀难过,可若为寻常百姓,自出生开始劳苦一生,大字不识,浑浑噩噩。一个从出生开始就没有权力选择未来的人,一个从孩童之时就一眼望到了头的人,一个世世辈辈都过着同样生活的人——
若是通明事理,固然教人欢喜,可要是人云亦云、易受煽动、只顾自己,不也是很正常的事吗。
道路不平,所以马车有些颠簸,立秋之后天气已经不再像以往那般炎热,午后的日光温柔和缓,只晒着就让人忍不住地想要打瞌睡。
谢凌与对着光微眯双眼,打了一个哈欠,看向窗外。
“要到了。”
谢凌与还未开口说,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回头不禁笑了起来:“我也正想说呢,没想到你只来过一次,就把路记得这般清楚。”
我可不止就来过一次而已,贺摇清心中这样想道,面上不好意思地一笑:“以前不怎么能出宫,所以皇奶奶好不容易带我出来一次,就不知不觉把路都记住了。”
“那往后你想去哪里,就能去哪里。”
两人正说着话,马车停了,接着有寺庙的钟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目力所及处惊飞一片鸟雀,庄严肃穆,禅意悠长。
贺摇清率先跳下马车,回头笑道:“上次是你领着我,这次便该我带着你了。”
映着参天的古树及潺潺的清泉,少年身姿挺拔,眉眼昳丽迤逦,笑容像是初见时桃花树下的春风,竟不可多得地显现出了几分略微的少年朝气出来。
谢凌与顿感心头一片柔软,于是连说出的话都仿佛灌满了温柔:“那今天我就交给你了。”
闻言贺摇清看了他几眼,眉梢微挑,转身踏上山底石阶:“走吧。”
两人此刻来到的地方,当然就是那日初见时的山寺——山泉寺。
作为有先皇亲手题字为“天下第一寺”的佛门圣地,除少数情况——譬如之前因太后长公主亲临所以封闭寺院,其他不管是什么日子,寺庙内都是熙攘而香火鼎盛的。
今日却尤盛。
只见通往山上寺庙的石阶左右,几乎每棵树上都挂着红带,有风吹过,长长的红带随风飘荡,其上墨色的字迹隐约可见。
而过往香客,竟大多是些年轻男女、少女少年,或结对成群,或两两一起并肩行走,言笑晏晏,打趣嬉笑,较于往常大不一样。
只因今日恰逢七夕乞巧佳节。
按长安风俗,每逢乞巧,吃乞巧果、置乞巧物,以及入寺求缘,香桥灯会,兰夜斗巧等等习俗缺一不可,及至夜里,更是十里长街火树银花,宝马雕车玉壶光转,长灯彻夜不暗。
“相传在红带上写下来年的期愿再挂到树上,就会有佛祖保佑,你想要写吗?”
贺摇清撇撇嘴,不屑地说道:“全都是骗人的,我才不要写。”
闻言谢凌重重咳嗽了一声:“图个吉头又有什么不好呢?还有,今天在这里可不要再说这些话,快给佛祖道个歉。”
虽然谢凌与也不太信这个,但在寺院里说这些话总归是有些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已经在心里道过一百次歉了。”
谢凌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进了佛堂,有小和尚过来递香,谢凌与接过先放进贺摇清手里,两人一起往香炉里插上香柱,又击掌三下,拜完了佛祖,就准备站起身往寺里再随便转转。
却未曾想过有个年轻和尚径直走了过来,及至身前,这和尚面容白皙,手掌上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双手合十微微欠身:“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小寺住持玄明方丈有请,望能与后院禅房一见。”
鼎鼎大名的山泉寺玄明住持,谁人不知?
只是玄明大师历经两代君王,先帝题字之时他就已经成了住持,年事已高且常年清修,听闻传言已经很久不见香客,外人想求见一面也求不到,为什么现在突然要见我们二人?
谢凌与将疑惑尽数掩去,也欠了一身:“万不敢当,能见玄明大师应当是我们的荣幸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