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乞巧,本应是佳节,上朝回来却意外碰上了太子的人,一纸请书邀他夜里华明河边相会,并再三叮嘱不得与外人传。

他思虑再三,还是先没有惊动旁人,去应了邀。

去的时候,他坐在马车里,外面很热闹,掀起帘子往外看,路上人挨着人,路过一个摊子前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虽然这人影正戴着面具,面容被遮了大半,可许元武却断不会认错,他只一看便笑出了声,心里想着都是已经大婚的人了,这孩子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正想打个招呼,马车却突然开始走的很快,谢凌与好像也已经买好面具付了钱,拉着身旁一个略显陌生的人影急匆匆地走向相反的方向去了。

乞巧集市上人实在是太多太多,喧闹声直冲天空,于是只是一晃眼,便再找不见了。

他没能打上招呼,那时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想着下次再见面时,定要好好调侃一番。

可他却从没有想过,今夜之后,他便再不能与这孩子好好打上一个招呼了。

牢房远处,好像隐约传来了什么凄厉的惨叫声,许元武头颅低垂,整张脸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有顺着鬓角流下的血渐渐凝固,干涸后便像是裂纹一般的疤痕。

太子狰狞的面孔好像又浮现到了他眼前,耳边响起的,全是阴厉嘶哑的声音。

“怎么就这么巧,你就亲自去巡视那一次就正好碰见了商人?你可还记得,自己究竟为什么去巡视吗?”

因为他“忠心耿耿”的副将。

许元武还记得他面前放着一杯茶,水雾氤氲,而他的双眼却越发干涩,而太子双目圆睁,几近是目眦欲裂,嗓音却阴寒狂热,就像是一条正在嘶嘶吐着毒信的蛇。

“......你自己可以不在乎,可你许家家大业大,全府上下几百口人,乃至妻妾儿女,甚至是那个你最看重的长子,你要他们也都去陪你而去吗?”

于是往后的一句句话,便都好似刺在了他的心上。

“从此以后,诛灭九族,整个家族,生生世世,男为奴,女为妓,流放边寒,你都不在乎?”

“如果不是谢家,便只有你许家!”

太子的嗓音喊到近乎嘶哑,可旋即又笑了起来。

“再说,这可是你家族的福气,谁说那权倾朝野的武安侯,就只有谢家能当?这可是机会,成为下一个'武安侯'的机会。”

太子将双手按压在桌子上,弯腰盯着坐着不动的人的眼睛:“可要记住,你是许将军,许家家主,单单不是许元武。”

——我是许将军,许家家主,单单不是许元武。

牢房远处凄厉的惨叫声渐渐弱下去,许元武依旧垂着头,一动也不动。

出来的时候,自己不想再坐马车,只想一步步走回去,路上依旧热闹,他看着周围的一切,却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可却唯独又看见了正在挑着河灯的谢凌与。

他站在黑暗里,看着这孩子手上河灯闪烁,满面都是笑,身后远处是万千明光浩浩汤汤汇成的河。

他看见他仔细挑出了两盏河灯,看见他背过身去越走越远,他一直站在那里,一直都看着他。

有狱卒提着灯巡视牢房,脚步声越走越近,隐约的灯火照亮了许元武垂着的脸。

额上血肉模糊,血也已经干涸。

可直到现在,哪怕落得如此这般的模样,他也从不后悔。

他从不后悔。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