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走进房间时,杜玉章跪在榻上,垂着头。他背对门口,身上的亵衣松松垮垮,露出消瘦高耸的肩胛骨。管家看他那背影,心里突然一惊——杜相什么时候,身上竟瘦成这样了?
“管家,替我备下热水,我要沐浴。”
“啊?”管家一阵犹豫,“您不是受了伤?伤口遇到水,怕是不好吧?”
“无妨。”杜玉章声音喑哑,“你将疮药、绷带也都再拿去些。沐浴过后,我自己包扎。”
管家越听他声音越觉得不对。他慢慢走过去,突然看到了杜玉章的脸,顿时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杜相腮边,怎么染了大片血痕?
“杜相!您没事吧?”
“没事。”
“可是您脸上……”
“我说了,没事。”
杜玉章漠然一笑,
“不过是三年来一场热病。现如今,也该死心了。”
“杜相?”
“我杜玉章丢了自己,也太久了。一厢情愿地病了这么久……这场病,也是时候痊愈了!”
管家根本没听懂杜玉章话中深意。可他看到了杜玉章眼中决然的光。跟了杜玉章这些年,他哪能不知道,若是杜玉章露出神情,就意味着他决心已下,绝不会更改了!
管家听话地将东西都备齐了,然后提心吊胆在门外守着。
哗啦啦水声不断。等到杜玉章再次叫他进来时,已经将头脸都洗净了,也换了新衣。看上去依旧是风流顾盼,卓然之姿。
只是那脸上去却毫无血色。一双桃花眼更是红着眼角——倒好像在没人的地方,曾经痛痛哭过一场似的。
再看那一盆水,管家又抽了口气。盆中水居然也泛出淡淡红色……杜相到底伤得多重?又失了多少血?
“好了,将水端出去吧。你替我请大夫来,另外我也要吃些东西。”
杜玉章说话声音虽然依旧喑哑,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要做的事还很多。我得抓紧时间,尤其不能再为无用之人空耗精力了。”
……
又过了几日,杜玉章终于能够勉强行走了。
这几日李广宁没有再来看过他。他也一个字也没有再提起过李广宁。
他再次出现在朝堂时,两边文武目光齐刷刷投过来,全都聚焦他一人身上。
而他抬起眼,却只能看到最上面坐着的那个人。目光交汇,李广宁眉毛挑高,似乎没想到他会出现。随即,帝王唇边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杜玉章心里一疼,腹中也反射性地想要呕吐。就算下了决心,但再见面时,终究会难过。
杜玉章面色沉沉,强忍剧烈的疼痛,慢慢走到朝堂最前端,站在文官第一列。他一直忍着不去看李广宁,可那人压迫感极强的眼神,却一直投在他身上。
这一整个早朝,杜玉章都如芒刺在背。等到终于散朝,他立刻就往外走,一刻也不想多停留。
可他连金銮殿都没走出去,就已经被王礼拦住了去路。
“杜大人,陛下召见。”
“王总管,我大病初愈,方才站了这么久,实在身子不适。只想回去休息,还请您替我向陛下解释……”
“杜大人,陛下有口谕。”王礼看看四周,小声地对杜玉章说,“陛下说——只要杜玉章没死,他就算爬,也得给朕爬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