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杜玉章神情越来越绷,韩渊也坐直了身子。
“那个木朗,是你师兄吧?在你府上曾住过那么多年,你脱不了干系的。现在,他在江南腹地四处活动,打得还是你杜氏名义。这事情,你想说你不知道?”
“韩大人,您究竟想说些什么?”
“杜大人,我想说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啊。这事情不管你做不做得成,最后都是死路一条。杜大人,你这么年轻有为,风流倜傥,宰相位上苦熬了三年,也差不多了吧?何必一条路走到黑?”
“韩大人此话差矣。我杜玉章这三年来是位极人臣,权势滔天,谈不上什么苦熬不苦熬。”
“哦。”
韩渊白眼一翻,根本懒得接话。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杜大人啊,这酒美得很。你当真不喝?还有,这些蜜桃你拿走吧。”
“……”
蜜桃本不算多么名贵的果子。可它产自毓州腹地,这样长途跋涉来到京城,糜费多少人力就不可计数了。
“这……”
“拿走拿走,我不爱吃这东西。甜滋滋,一嘴毛,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若杜大人也不喜欢,就拿到衙门,给白……给其他人吧。”
“若不爱吃,为何花费许多人力从毓州运来?”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犯贱呗。”
杜玉章犹豫片刻,却想起之前闲聊时,白皎然似乎提起过,他小时是在毓州长大的。从来乡味难忘,他大概会喜欢这个。
“也好,多谢韩大人。韩大人,若你没别的什么事情,杜某就先走了。”杜玉章拎着蜜桃站起身来,“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了。白大人那边,我会注意的。”
“杜大人,等等!”
杜玉章已经到了门口。听到这话,他停下脚步。
“韩大人还有何吩咐?
“……我在乡下还有个妹妹。虽然谈不上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好在也是知情识趣,家财万贯。最要紧的是,我妹妹脾气好得很,懂得心疼人——我认识她许久,倒没见他对谁动过手的。”
韩渊一边说,眼神不留痕迹地从杜玉章青紫肿胀的手指上掠过去了。
“要不然我就做个主,将她许配给你了。杜大人,你这样一个人,又不丑又不傻的……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杜玉章转身就走。身后,还传来韩渊的声音,
“你要不喜欢妹妹,弟弟也行啊!杜大人!侄子,侄女——你想要啥?韩某人都可以有的!”
……
杜玉章没有回宰相府。他又来到那官邸内,在黑暗中,环视着周围一张张书案。
那九名官员和白皎然都在此办公。此刻人都回家了,毛笔随意搁在笔架上,墨迹犹存。有几人桌上卷宗还敞开着。
“是了。他们都还有家人故旧……若是随意将他们牵扯进来,总会有人担心的。”
杜玉章自言自语,苦笑一声,
“是我疏忽了。却忘了不是人人都同我一样,死活也无妨的。”
杜玉章回到自己的书房中,点起一支蜡烛。他踩着满地狼藉,将所有与江南腹地有关的文卷都收拢在一处——这么大的工作量,若不叫其他人参与,他势必要废寝忘食地整理,才能赶上进度。
烛泪沿着烛台滴落,又渐渐淌到桌面上。夜色浓郁,凌晨的寒气涌上来,叫杜玉章手脚都冰冷起来。
他却没想到,这时候竟然听到门响。抬头时,是李广宁推门进来。一阵风吹过,敞开的门被猛地推上,发出巨大声响。这阵凉风吹过,也叫杜玉章激灵灵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