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宁被他一句话怼了回去。沉默片刻,拱手道歉道,
“黄大夫你说就是。”
“这药每七天服用一次,连服三次,能将病根牵引到身子表面。第一次勾出骨皮伤,第二次勾出肺腑病,第三次从筋脉深处勾连病根——要知道,许多病深入肺腑经络,很难根除。当真能将病根牵引出来,想医治就容易多了。”
李广宁微微扬眉——他虽然不是大夫,但也算是博览群书,却从没听说过这种说法。
黄大夫看到他神情,也是摇头。
“我知道你如何想。给我药的是一对兄弟,那个弟弟就是配药的人。那时候我也问他——这听着就邪异,我却不敢妄用。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药?我现在还记得他望着我笑,对我说,‘你莫要问我,我可说不出来。药呢是一定治病的,可能不能熬到药到病除,那就看个人造化。受得住就受着,受不住就是该死的命。这有什么好问?死就死了,又不用你死,你在意什么?’”
“看个人造化?什么意思?”
“那时候我也不懂。后来遇到几个重症垂危的,试用过这东西。众人反应不一,但我发现那用了配药人一个“熬”字,真的再准确不过!像是几十年的病都从头受了一遍,老朽甚至都能看出这些病是如何作下的——也不知那兄弟两个是什么神仙手笔,这样的药都配的出来!他说这东西勾连病根,我也真的信了。确实熬到最后的病人,病症都浮在表皮上,有的看上去都很吓人,但也正因为病症外显,反而药到病除。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熬不过去的,就真的是死在途中了。”
黄大夫声音十分沉重,
“还有整整惨嚎了几日,却在最后关头没能挺过去。让我觉得……还不如顺其自然,起码不用遭这份罪……”
李广宁看了他一眼。
——事后知道了结果,自然追悔莫及。但在知道结果之前,谁又能够真的放弃一线生机,甘愿等死?
——万事万物都是如此。就如同他自己,难道知道杜玉章很可能不愿意原谅他,就真的会甘心,最开始就不去试一试么?
“你所谓的配药人,是谁?能将他找出来么?我想与他谈一谈。”
“谈,怎么谈?你想像威胁老朽一样,去威胁那兄弟两个吗?”
黄大夫瞥他一眼,语带讥讽。李广宁面色一冷,却是真的被说中了想法。
“实话对你说,这对兄弟也颇为蹊跷。这也是虽然药效神奇,我却很少给病人用这药物的原因。大半是到了杜公子这般境地,药石罔顾,没有别的法子想了,我才会将这东西拿出来。”
黄大夫深吸了口气,
“几年前,我初到平谷关行医,第一次遇到这两兄弟,也在行医。其中那个弟弟年纪轻轻,男生女相,说话阴柔,可他的药方却极为有效,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与他们几次接触下来,觉得那兄弟两个城府颇深,虽然治病救人,却好像对人命并不在乎。我起了疑心,本不想与他们再多来往了。
可那一对兄弟却不知为何注意到了我。有一次,他们突然要远行,临行前夜找到我……我才知道,他们竟然手眼通天,竟然查到了我过去的一段不堪经历……这件事却不提也罢。但就凭借这个,他们强迫我收下了这瓶药。”
据说是那个弟弟亲手配置。给我时,只说这东西以后我用的上——他们说,知道我一生救人为己任,只怕遇到无药可救的病人,心中会十分痛苦。下次遇到这种病患,就可以用这种药。”
“照你这么说,那对兄弟反而是为了救人了?用查证旁人私隐的方式,逼迫人治病救人?”
李广宁眉头蹙起,
“恐怕其中别有蹊跷。听你的描述,那一对兄弟却不像这样好心的人。”
“果然权势人家出身,见识确实不同。”
黄大夫摇头苦笑道,
“宁公子,我手中这药瓶已经空过几次。那兄弟二人每次经过平谷关都会来拜访我,给我换上一瓶新的。这药虽然凶险,但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救命灵丹。他们却不收钱,只是要我将每个服用过着药物的人的症状细细记录,作为交换。——我疑心,这东西没有完全研制成功,现在的病人,都算是试药的药人。”
“……原来如此。”
黄大夫还想细说,李广宁已经站起身来。他轻声道,
“若是没有其他办法,我不会让他去做这个药人的。可若是你还有其他办法,你也不会提出用这东西,是么?”
“老朽一生救人,自然希望病人不受苦楚,不冒风险。虽然看不惯你的做派,却绝不会因此就不尽心对待病人。”